顿时建筑系男生开始人人自危,宿舍加强了巡夜管理,每天晚上12点以后校门口增加了保安执勤,舍监每天晚上点名,流言四起,有人说现在有个流窜犯,四处寻找长得帅的男孩子下手,也有人说其实那凶手就在学校,人群中都能感觉到他的存在,甚至有男生下自习路过操场时说看见张宇航跟文尔东在黑暗中打篮球,一个没有眼睛,一个是光头。

卢娜觉得自己跟谢京京前世肯定是寡妇命。

又觉得他们两个男生关系太好了,要死也死在一块儿,他们前世可能是夫妻。

卢娜和谢京京不约而同地能在晚上看到,一个没有眼睛的人牵着肢体不全内脏外露的人站在窗外,脸贴在玻璃上,如果跟他们对视,他们就会逃跑,如果不看他们,他们就看着你。

他们是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戾气化成冤魂,日日夜夜萦绕,在等真相被揭开的一天。

托梦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家都很惊悚,活生生的两个男生就这样消失不见了,再也不会出现。卢娜在凌晨四点看完一本悬疑杂志后,把睡熟的谢京京推醒:“起来!我们去找线索。”

已经是隆冬,宿舍虽然开着暖气,但外面已经是天寒地冻,卢娜开始穿秋裤,一边催促着:“我觉得我们一定会成功。”

“去哪里?”谢京京这些日子已经骨瘦如柴,好不容易睡得香甜,一听说去找线索,立即坐了起来。

“你跟我来。”

两个人偷偷地从学校的后门矮墙翻了过去,打了一辆出租车到了那个烂尾楼,发现张宇航尸体的地方。

“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马上谢京京就有了答案,卢娜从背包里拿出强光手电筒,走到二楼,眼泪刷刷地掉下来,打火机把厚厚一叠冥币点燃,放在脚下,叫谢京京一起跪着。

“你知道吗,小说上写,如果被杀的冤魂没有得到解脱,他的灵魂是很痛苦的。我今天晚上就梦见张宇航带我来这里,他是不是希望我们给他烧点儿钱,也许这样能让他在下面过得开心点儿。”

谢京京用力点点头:“那等下我们是不是要去动物园?”

外面一个人都没有,白天废弃的楼房在晚上看起来分外恐怖,每座空荡荡的楼梯间都像巨大的嘴巴,要把人吞进去,无形的手在空中飞舞,而冥币烧出来的烟带着的香气让人更觉得这寒冷的凛冽,卢娜一边哭一边说道:“你知道不知道,死去的人就是闻着这些烟和这些灰烬得到快乐。”

谢京京早已经泣不成声,连头顶落了些东西也不知道。

抽泣的时候,头顶的东西掉了下来,几片枯萎的树叶。在手电筒强光照射下,这些枯萎的叶子竟然有触角。

卢娜擦了擦泪水,从地上捡起来看:“枯叶蛾?”

卢娜小心地拿笔记本夹起来,喃喃自语:“这是宇航,这就是他变的,我要捡回去。”

天渐渐亮了起来,两个女孩儿拍拍膝盖上的尘土,太阳出来了,兆头是很好的,谢京京看着远方:“我们赶紧去动物园吧。”

门票是五元,因为很早的缘故,根本没人上班,敲了很久的门才有人出来,撕了两张票让他们进去。

动物们都在睡觉,狮子的眼皮抬都不抬,老虎打着哈欠,嘴里呼出白气,百兽之王的雄姿荡然无存,金钱豹有点儿兴奋,但很快就不兴奋了,因为看见来的两个人不是饲养员。只有狼,警惕,双眼闪着饥饿的绿光。

“这里也有这样的蛾子?”谢京京从旁边的树干上拿起一片像叶子的飞蛾,心里十分高兴,这个肯定就是我们家文尔东了。

“为什么又是蛾子?”卢娜的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回到学校,到图书馆借了《昆虫百科》:

枯叶蛾,因不少种类静止时如枯叶状而得名。幼虫化蛹前先织成丝茧,故也有茧蛾之称。分布广泛,全世界约有2000种,以热带为多。中国约有200种。体粗多厚毛。大多夜间活动。雌蛾笨拙,雄蛾活泼有强飞翔力。枯叶蛾的体色和翅斑变化较多,有褐、黄褐、火红、棕褐、金黄、绿等色。有强趋光性。**产卵后很快死亡,一般生存3~10天。环境适宜时,常大量发生成灾。幼虫体多毛,俗称毛虫。在冬季较冷地区,多以幼虫潜伏隐蔽场所越冬。幼虫胸背的毒毛在结茧时竖立于丝织的茧上。蛹光滑,居丝茧中,蛹期2~4周,多半在夜间羽化,幼虫绝大多数取食木本植物的叶子。

枯叶蛾,卢娜一个星期都在念叨着这个词语。

枯叶蛾

李舒和卢娜、谢京京坐在同一张饭桌上,包房很安静,没有人打搅,饭菜点了,暂时还没有人动筷子。

“人都死了,你找我有什么用,我都说那只黑猫不关我的事,它跟着我过来的。”李舒叹息一声,“我再恨他,也不至于让陈宇航死也死得不安心。”

“那你来拜祭的路上发生过什么怪异的事情没?你回忆一下。”卢娜盯着她的眼睛,深怕李舒的眼神有一丝撒谎的表情掠过。

“嗯,好像在公共汽车上,有个老太婆的鱼汤在我旁边被打翻了,洒在了我裤腿上,后来还向我道歉了。”

卢娜的瞳孔放出光彩:“那你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

“谁记得那么多呢,我问你上个星期五吃了什么,你记得吗?”李舒一脸不屑。

谢京京说:“我记得,我们吃的泡面。”

大家都无语了,场面有点儿尴尬。

“那你跟陈宇航谈恋爱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接了谁的电话就会离开你很久不回来的。我不是审问你,我只是希望能帮忙找到线索。”

“奇怪的事情谈不上,只是他有一次说回家,但我打电话他却并不在家里。就那一次,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后来问他,他也含含糊糊说去兼职家教了。”

“家教?应该是文尔东做家教吧,他可真会撒谎,男人这张嘴真的不可信。”谢京京插嘴,蒋中平的小孩儿蒋蓝倪那时候在读初三,学习不怎么好,所以请文尔东去辅导数学。

“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卢娜看了看谢京京。

“几年前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何况你又没问。”谢京京摇摇头,“他也不是缺钱,只是帮朋友的忙,所以后来你们家陈宇航才可以进入那女孩儿的爸爸公司实习,要不然没工作经验,一般的公司都不请的。”

“蓝倪?”李舒猛地问道。

“你认识她吗?”卢娜问道。

“以前为了这个名字我们打过一次架,手机上的一条信息,署名就是Lanni。”李舒站了起来,“内容很暧昧,你知道的,我们女人对这些事情记得很清楚!”

“关她什么事?”谢京京泄了一口气,“我们都去过她家的,不记得了吗,那女孩儿挺乖的,追悼会她还哭成那样。你肯定是悬疑小说看多了,怀疑一切,你怎么不怀疑是我杀了他们。”

卢娜站了起来:“的确是看书看多了,书上说凶手就在你的身边,或许你没有察觉而已。”

蒋中平接到两位女生的电话后有点儿诧异,毕竟文尔东还当过女儿的家教,算是一种缘分,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卢娜和谢京京听了蒋中平的述说后瞠目结舌。

蒋蓝倪从小的性格便跟其他小孩儿不同,不爱说话,文静,妈妈从小就是这样训导的:女孩子,玩什么泥巴;女孩子,笑要有笑的样子;女孩子,不要蹲下去直接捡东西,要叫男孩子帮忙捡或者双腿交叉捡,这么没教养,将来怎么嫁人;淑女,一切都要按照淑女的规矩做,吃饭不要发出猪一样的声音,不要疯跑,不要跟那些脏小孩儿玩。

她的学习一直不怎么好,妈妈从小就给她请家教,每个家教无一例外地摇头离开,这小孩儿根本就是木头,不爱说话,不知道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妈妈打到她鼻子流血也不肯求饶。

然而还是一天天长大,蒋中平的老婆在一次车祸中意外丧身,蒋蓝倪当时就站在现场,一滴眼泪也没有掉,从此以后更加沉默了,在学校男孩子写过情书给她,被她撕得粉碎砸在人家头上。倔强、内向。

“但是她跟陈宇航、文尔东两个哥哥还是挺要好的。”蒋中平叹息一声,“唉,知道他们死去的消息,她的脾气更怪了,整天都待在房子里不出来。也怪我,公司自从开张以后,我全国各地到处跑,这些年很多时候都是直接给她钱,叫钟点工做饭,但没办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们肯定体会不到这样的心情。”

“晚上我想去你家拜访,可以吗?也许我们可以帮她走出阴影。”卢娜充满诚意地看着蒋中平,“你放心,我想她一定会喜欢我们。”

蒋家的小区很高档,大片叶子的海芋在冬天仍然十分翠绿,到处都是银边马尾草的装饰,凤尾竹在灯光照射下更显得幽静、冷清。

“进来坐吧,两位。”蒋中平打开了门,“吃过饭没有?”

“蓝倪呢?我们带来了礼物。”谢京京拿着一只大嘴猴的玩具,是李舒精心挑选的。

蒋中平递了两杯茶给两位客人,一边苦笑道:“她不会出来的,除非她饿了,她的房间谁都不准进,这孩子,跟她妈妈的脾气一模一样。”

卢娜过去敲门,里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从门下面的缝隙看进去,没有开灯,顺手把玩具大嘴猴放在桌子上。

“我们走吧,她都不愿意出来见我们。”谢京京觉得有点儿自讨没趣,胡乱地打量着这个偌大的客厅。

她发现了一张照片,一家三口的合影,身后的背景是一群可爱的小猴子。

“真是漂亮,是在哪里照的?”谢京京随口问道。

“动物园!”蒋中平抬头看了看那张照片。

卢娜走到阳台上伸了个懒腰,阳台上飘着几片枯黄的叶子,被风一吹,落到楼下。回头对谢京京道:“我们回去吧,晚上还有选修课,我那牡丹就差一点点了。”

谢京京看见卢娜的脸上闪过的惊恐。

门开了,蒋蓝倪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头发向四周披散着,卡通的绒毛睡衣里裹着消瘦的身体,眼睛里布满血丝:“你们不是要见我吗?急着走干什么?”

卢娜往后退了几步。

回头看谢京京,她瘫倒在沙发上,自己的头也昏昏沉沉,眼前的蒋蓝倪渐渐模糊,渐渐的,周围有刺眼的白光,一切都不复存在。

醒来的时候谢京京和卢娜的手脚都被绳子绑了起来,坐在地板上,身边的情景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蒋蓝倪的房间,灯光是红色的,东西十分凌乱,墙壁上、房间里都是枯叶蛾,有的死了,有的还活着。

“你们不是很爱自己的男朋友吗?我现在让你们看个够。”蒋蓝倪手里抱着一个一米多高的玩具熊走了过来。

那熊的眼睛特别大,睫毛特别长,是陈宇航的眼睛。

卢娜尖叫着:“不要过来。”

熊的眼睛晶莹剔透,真人的眼珠镶嵌在水晶玻璃里,无辜地看着屋子里所有的人,还有蒋中平,站在门口。

蒋蓝倪笑着走到谢京京面前:“还有你,你不是叫文哥哥老公吗?现在他在这里,你怎么不叫啊?你不相信我啊,我拿给你看。”

玩具熊的肚皮有个拉链,蒋蓝倪涂着鲜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将拉链徐徐拉开,里面是风干了的皱成一团的内脏,萎缩的暗灰色强烈刺激着人的神经,内脏散发着强烈的药水的味道,又混合了香料的味道,谢京京忍不住吐了一床。

“你们这些女生啊,你以为你们很伟大,所以为了你们的男朋友找到我这里来。你们以为他们真的很爱你们吗?”蒋蓝倪的脸几乎贴在卢娜的头皮上,“我一个电话他们还不就得乖乖过来。”

“你有必要这么残忍吗?”卢娜气得声音都已经发抖。

“有必要。”蒋中平说话了,“文尔东在给蓝倪做家教的时候,已经发现蓝倪的自闭症,什么事情都不会跟别人说,于是就跟陈宇航一起侮辱了她。但这个贱丫头竟然爱上了他们两个,还想他们毕业以后选择其中一个嫁了,他们说会永远爱她!他们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后来他们各自都有了女朋友,我女儿每天就待着,不肯吃饭,也不肯说一句话。你是画画的,我现在让你看看我在女儿出去看病请清洁工时发现的一幅画。”

蒋蓝倪看见爸爸手里的一张纸,立即紧张地丢掉玩具熊,在角落里蜷缩着,头埋在膝盖之中哭起来。

纸张画着三个没有穿衣服的人,一个眼睛很大,一个身材很高,另外一个女孩儿,披着长头发睡在**。

“动物园的饲养员也是你买通的对不对?”谢京京撕心裂肺地喊道。

蒋中平哼了一声:“饲养员一年的工资才多少,不够我给他钱的一半,我说你就当没看见我,我给你钱,你什么都不要说,他就成了瞎子了。对了,文尔东的骨头很硬,狼都啃不完。不过,我相信你们的骨头肯定很嫩。”

黑猫在窗外静静地注视,它大概还没有等到今天晚上喂的鱼汤。

忽然黑猫跳走了,它不喜欢楼下出现很多陌生人。

李舒带着警察上来的时候,卢娜和谢京京奄奄一息地躺在浸泡在鲜血中的床单上,她们希望笑着离开这个世界,那只大嘴猴的摄像头已经记录了这一切。

蒋中平和蒋蓝妮前世就是父女,所以今生同年同月同日死。

两个月后,有人看见李舒和谢京京在学校的湖边长椅上安静地聊天,春天来了,柳枝像柔软的手指在空中飞舞。卢娜在湖边画画,一切都很静谧,那张工笔画的鲜艳牡丹依旧没有画完,犹如不完美的人生。

除了李舒,学校没有人能看得见卢娜跟谢京京。

一只枯叶蛾静静地在草丛里待着,她总是隐藏自己的花纹,一动不动,假装是死去的树叶,以为这样别人就不会发现她那颗敏感的心,人们总是被欺骗,真相总是喜欢被那些表面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