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十年后

黑水入海处,有个叫做莫愁城的地方,去年开春时,莫愁城全体百姓以建城以来最热烈的方式迎来了水利监察特使包小拯一行,说起包小拯和他的情人小段,那可是翡翠王朝百姓津津乐道的事情,十年来,他们不辞劳苦,不畏艰险,带领举国数千能工巧匠,沿着黑水而下,在上游修了巴山铁索桥,在太平渡修了木拱虹桥,在风雨渡口修了石拱桥,每一座桥都设计巧妙,风格独特,造型优美,建造技术更是绝无仅有。

巴山铁索桥堪称开天辟地的壮举,桥长一百余五米,宽三米,由十三根大铁链组成,桥面铺上厚厚的木板,连马车都能跑得一如平地。桥的两端各设了一个坚固的堡垒,一来方便人们歇息,二来能加固铁索,

巴山铁索桥开通那天,人们看着下面滔滔的河水,皆心惊胆战,望而却步。那娃娃般的漂亮少年包大人一马当先,以无比的勇气,拉着他的情人小段昂首挺胸走了个来回,接着,小段拉着他上了那匹叫做寒鸦的绝世宝马,在铁索桥上一路狂奔,众人的欢呼声连水声都盖了下去。皇上按捺不住激动之情,日夜兼程,赶了半月的路来到巴山城,亲自主持庆功宴,犒赏所有有功之臣。

包小拯放弃了皇上特批的假,带着一批工匠马不停蹄赶到中游太平渡,为修建春风桥做前期准备。其他工匠回去探望家人后,不出两个月就全部集合在风雨渡。经过一个月紧锣密鼓的筹备,虹桥终于破土动工。两年后顺利完成。

虹桥又是另一种大胆的创新,以木构件纵横相架,形成稳定的木拱结构,其整体造型十分轻盈,犹如一道彩虹飞越黑水河上。桥一修好,太平渡口成了除开京城外全国最繁华的所在,当地以桥为中形成“桥市”,桥上人群熙熙攘攘,车马往来通宵达旦,两边桥头皆为街市,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绝,在此进行大小交易。

经过又一个三年的辛苦建设,春风桥再次让世人惊叹,春风桥仿照南国香河主要桥梁的修建方式,用单孔长跨石拱的形式,在河心不设桥墩,河面上采用扁弧形,使石拱高度下降,桥面的坡度平缓,是行人车马往来便利。

黑水的最后一座桥便是莫愁桥,莫愁城百姓为交通所苦多年,港口只要和莫愁城相连,获利者不止是莫愁百姓,翡翠王朝的经济形式定当焕然一新。

春分之日,一白面短须的中年男子和一个漂亮少年骑马徐行,走进莫愁城的城门,少年四处打量一番,和男子并辔而行,嬉笑道:“父亲,我们现在就去找包大人吗?”

“不,”男子沉吟道,“先跟我去莫愁桥工地瞧瞧。”

少年似乎有些失望,嘟哝道:“父亲,您都念叨这么多年了,难道到了这里反倒怕见他们不成?”

男子淡淡瞥他一眼,把马腹一夹,飞驰而去。

工地并不那么容易进,那守卫的衙役笑眯眯地把两人拦下来,“得罪得罪,两位,这里不是闲逛的地方,你们两手空空,还是到别处去玩耍吧!”男子拦下想硬闯的少年,高高抱拳道:“这位兄弟,我只是好奇,想来瞧个仔细。听说包大人命人用船装载大石块抛入水底,形成水底石堤作为桥基,在此基础上修建莫愁桥,不知此事当真?”

说起包大人,衙役顿时连眼睛都笑没了,“那还有假,当时我也不相信,看着一船船石头往水里扔,每个人心里都是七上八下,没想到这办法还真管用,这不,桥基一打好,这桥很快也有模有样了。我们包大人可真聪明,那桥面的石梁有十几吨,他楞是想办法在涨潮时用船把石梁载到桥墩之间,嘿嘿,潮水一落,石梁就自动架了上去,那些天我们跟看神仙显灵一样,不过这个神仙是我们的包大人!”

这时,一个小孩子蹦跳着过来,从水边捡起一个牡蛎放进篮子里,衙役拖着棍子赶了上去,大喝道:“调皮鬼,包大人的命令你忘记了,给我把东西扔回去!”

孩子摸摸脑袋,赶快把牡蛎全倒了出来,又提着篮子蹦跳着跑了。衙役回头见两人一脸茫然,得意洋洋道:“不懂了吧,这个也是我们聪明绝顶的包大人想出的主意,你们知道牡蛎是什么,是附在别的东西上生长繁殖,可以跟附的那东西牢固地结合成一体,我们包大人命人在桥墩上养殖牡蛎,把桥墩上的石块结合在一起,防止被冲散……”

少年恍然大悟,“所以你们这里就禁止采牡蛎!”

他和男子交换一个眼色,少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啧啧称叹,“小包子真厉害!”

“那是你叫的吗?”男子瞪了他一眼。

衙役拊掌大笑,“原来你们也知道我们包大人叫小包子,看来他的事情流传很广,我们莫愁城的百姓私底下都叫他‘小包大人’,不过从不敢当面叫,那小包大人的脾气可不小!”他摸摸脑袋,突然贼贼地笑,“我家老母鸡下了一只彩蛋,我得拿去贿赂贿赂小包大人,说不定他会喜欢。两位,听口音你们从北方来的,你们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有什么稀罕东西赶快拿去献给小包大人,说不定能见他一面!”

“这家伙,老毛病还没改!”听着他爽朗的笑声,男子心头涌起万般柔情,仿佛又回到十年前那些快乐的日子。他久久沉默,看着浪花前仆后继地扑上海滩,看着已成形的桥,又看着远处工地上的人们忙得热火朝天,还有许多穿着蓝布衣裙戴着斗笠的女人挑着茶转来转去,那动听的叮叮当当石块敲击声和欢笑声汇成更汹涌澎湃的海洋,每个人都激情满满!

这些年他做了什么呢?他苦笑着,从此,翡翠王朝的历史甚至千年万年后的历史上,没有一个叫玉风的人,只有一个包小拯,造福子孙后世的包小拯,正如人们记住了李冰,却忘记了那时秦国皇帝的名字一样!

莫愁城县衙旁的一栋独立小院里,一个男子正躺在院子里一张特别宽大的椅子上看着天空发呆,春分时天气已转暖,他却仍然穿着一身棉袍,裹得跟粽子一样。男子如同画里走出的漂亮人儿,脸色粉白,眼睛如墨黑的珍珠,在清水里晶莹透亮。

等头顶那片云飘走,他摸摸下巴,叹了口气,抓起一个用丝线裹好的漂亮的弹弓,摸出一粒石头打向窗户,窗户很快就开了,一长须男子探出头来,无奈地笑,“小包,你又怎么啦?”

原来他们就是小包和小段,小包对他勾勾手指,“过来,让我瞧瞧你的胡子长长了没!”

小段砰地一声把窗户放下,小包恼羞成怒,抓起弹弓又打,小段再一次把窗户推开,大喝道:“你到底有完没完,喜欢漂亮的胡子你不会自己留,非要我留这么脏兮兮的东西,还一天量个十次八次,你存心想把我逼疯是不是!”

“段啸,我警告你,不要再提我的伤心事,否则……否则我晚上不给你抱着睡!”

“那我还真的很怕呢!”小段恨恨地揶揄着,把窗户又重重关上。

小包这口气哪里忍得下去,抓起弹弓又打,这回任凭他怎么打,小段抵死不开窗。小段正在气头上,小包怕闯进去被他扔出来,无可奈何,只好用弹弓满院子打树叶,门边那棵树开的红花真好看,他瞄准了一朵,一松手,只听哎呀一声惨叫,小段从窗户一跃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的弹弓抢走塞在怀里,对蹲在地上的少年赔笑道:“这位公子贵姓,段某有失远迎,不胜惶恐,还请到屋里喝杯茶!”

少年捂着血淋淋的额头站起来,咬牙切齿道:“刚才是谁干的,给我滚出来!”

小包早已一溜烟躲到小段身后,揪着他的腰带瑟瑟发抖,小段牙齿磨得嘎吱响,扯过他的耳朵,轻声道:“这是你这个月第几次打到人,你这个闯祸精,以后再也不准玩弹弓!你想想自己都几十岁了,还跟小孩子疯,你想活活气死我是不是!”

少年看到小包的脸,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怔看了许久,突然扑了上来,抱着他大叫,“小包,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们找了好久啊,你怎么一点都没变,还是白白嫩嫩的……”

“你是谁?”小包还当他要跟自己拼命,吓得直往小段怀里缩,小段也有些诧异,一抬头,看到一个身材颀长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顿时悚然一惊,喃喃叫道:“皇上……”

小包回头看了看,鹦鹉学舌,“皇上……”他的眼中突然光芒四射,跳起来就往那边扑。玉风感动不已,这么多年了,这家伙原来还记得自己,用这么热情的方式来迎接,他遥遥伸出双臂,等待那激动人心的一刻到来。

小段又把双臂横抱在胸前,嘴角噙着一抹笑,等着看好戏。果不其然,兴奋不已的小包跑到他面前,手伸得笔直,直扑他的……胡子!

玉风已石化成像,院子里响起小段朗朗大笑,惊得红花上歇脚的一只小鸟扑腾起翅膀,向远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