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儿等了一上午,也没有等到一个前来领钱的人,难道他们都不离开了吗?

直到晚上,程二牛过来告诉越儿,没有人愿意离开,这些奴隶中除了三个黑人外,其他都是粟特和吐火利斯坦地区的人,是阿拉伯人的战俘,战争毁灭了家园,他们沦为了奴隶。在阿拉伯的首都,他们即使成为了自由人,也是无济于事的,与其这样,还不如留在这个他们喜欢的商队里。

“不过,有一个粟特人,说是派干德人,在当兵之前做过生意,他想跟商队回到河中的时候再回家去看看,问可不可以?”程二牛小心翼翼地问越儿。

“当然可以了,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越儿很爽快地答应。

“那就齐活了,对了,还有三个人让我报告,说他们会手艺,作奴隶之前是工匠,有一个是皮匠,一个鞋匠,还有一个是金银器匠,都是粟特人。”

“哦?”越儿的眼睛一亮,“真的啊?”

月亮再次升到大马士革天空的时候,在阿比拉罕客店的大厅里,商队的一个重要会议正在召开。

塔扬被作为重要的客人,也被邀请来了,晚上是休息的时候,越儿不知道施展了什么招数,把他给请来了。现在,塔扬正舒服地坐在一边,歪着眼睛看着胡杨呢。

程二牛、祝小六、王长齐、段英、康风、康雷、向导萨林、海伦和卡扎,都坐在另一边的地毯上。

“今天晚上,我想跟大家一起想想办法,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因为阿拉伯和罗马之间的关系紧张,我们不能立即前往君士坦丁堡,可能要在大马士革多停留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有多长,我们谁也不知道,但我们在大马士革的这段时间做什么呢?继续做生意,怎么做生意,还想跟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越儿的开场白显然是经过了准备,让塔扬还比较满意,他悄悄地对胡杨说,“恩,还不错,这小姑娘还真有点演讲的天赋呢。”

“塔扬老前辈,您对我的那个店铺最了解,您先给晚辈提点意见吧?”越儿听到了他的那句话,于是转向了他,态度很诚恳。

“哦,不,这个时候,应该让年轻人先发言,不管对错,有话就说,你,你,你,还有门口的黑大个,对,就是你,关于怎么做生意,想到什么说什么,”塔扬倒一点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用手点着,把在场的人都点了一个遍,“真理面前没有老少,年轻人先讲。您说呢,老伙计?”

胡杨用力地点了点头,“很对,老伙计,是应该让年轻人先说,我们老的最后做补充。”

这两个老头什么时候成了老伙计了,其他人心里都开始疑惑。

“好吧,我先说,”康风的速度向来是最快的,“我们粟特人天生擅长经商,我们撒马尔罕的商队,长年来往于撒马尔罕和其他大城市,像长安和大马士革。我们刚到大马士革的时候,带的货物卖了很好的价格,大家也都知道。可是从那之后,就没生意了。所以我认为商队应该走,而不是一直呆在大马士革不动。”

“那你想让商队去哪里呢?”塔扬引导性地问。

“做什么生意,就去什么地方,娜娜想做珠宝生意,就去出产珠宝的地方,把珠宝带到大马士革来,才能买个好价钱。”

“嗯,不错,这小子有脑子,说得很好。”在塔扬的称赞声中,康风坐了下来。

这边康风刚坐下,那边段英又站了起来,“我也想说两句,”然后又伸长脖子问越儿,“可以吗?”

大家都笑了起来,塔扬冲他直翻白眼,“谁堵住你嘴巴了吗?想说就说吧。”

“哦,好,我同意康风的看法,这段时间,商队就呆在客店里,什么事也没有,虽然说也演练了几场抗击强盗,但商队光吃饭不干活,我们这些人就都成什么了。如果去罗马的路还没通,我觉得啊,不如在大马士革买上东西,我们回撒马尔罕,等路通了,阿拉伯和罗马的关系好了,不打仗了,我们再回来,再继续前进。”

“还有,我从来的时候发现,从河中地区到呼罗珊的商队很少,而从河中到伊拉克的商队就更少了,至于从河中的撒马尔罕到大马士革的军队,这一路上我没有看到,当然也许是我们走的比较偏,从我们的货卖的价格上看,走这一线的商队少,所以货物紧俏。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发这个财呢?”

段英的话让大家都互相看着,不约而同地点头,果然很有道理。

“你这少年,能在路上观察这么仔细,果然很不错。”塔扬跟胡杨耳语了两下,点头称赞段英的见解。

接着,程二牛、祝小六、康雷等人都发表了自己观点,都是跟商队有关系的,都受到了塔扬的表扬。

当问到王长齐的时候,书生一直紧锁着眉头,半天才说,“我一直在想一句话的实际意思,是我从书上读到的,也是听很多商人说起的,但我到现在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

“什么话?”越儿和海伦都很有兴趣。

“用我们汉人的语言,就九个字,‘度远近,辩贵贱,调余缺’,但我没经过商,这一路上也是跟着老掌柜和越儿走走看看,今天突然想到了这一点,也许能有点启发吧?”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塔扬对王长齐说的汉语没听懂,就问胡杨。

海伦听出了大概的意思,用他能听懂的希腊语给他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老犹太人恍然大悟,不住地点头。

“长齐,把你的意思完整地说出来吧,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胡杨老人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王长齐,“你的这句话,有可能是今天晚上最重要的。”

“我的意思,其实跟大家的意思是一样的,多买这里便宜的货物,到需要这种货物的地方去卖掉,知道这里缺什么,到有这种货物的地方去买来。”

“具体一点呢?你想让商队怎么做?”

“带上大马士革的货,回撒马尔罕;再带上撒马尔罕的货,来大马士革。”

胡杨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你的主意是个好主意。其他人还有吗?”

海伦咳嗽了一声,“我想说两句。”

塔扬和胡杨同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家都期待这个聪慧的女子的高论。

“我知道,商队从撒马尔罕到大马士革走一趟,能给商队带来财富,可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商队式的长途跋涉,尤其是老人、女人和孩子。胡老掌柜已经高龄了,身体不适宜再作这样的跋涉了,而我的小主人才十一岁,路上能耽误很多时间,这段时间她能学习到更多的东西。虽然我们在集市上的店铺生意一直不太好,但我觉得应该是我们什么地方没做好,并不是店铺不能开,只要我们重新调整经营策略,就一定会有所改善的。还有,我的主人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就是要等哈里发回来,去拜谒哈里发。”

“她的话很有道理,生意不好,不是生意不能做,而是没做好,好好想一想哪些方面没做好,怎么做,这个更关键,”塔扬不遗余力地称赞着每一个人,然后又转向越儿,“你把大家每个人的话都记在心里,然后拿出你的主意来。”

越儿惶恐地点了点头,“那,您能在这方面给点建议吗?”

“好吧,既然你们都说了,我也来说两句,老伙计,你比我年长,我也是年轻人了,就先说了,”老犹太人冲老波斯人一眨眼睛,“刚才海伦姑娘提到了店铺,那我就说说店铺吧。我们犹太人做生意呢,有两个行业最能赚钱,那就是嘴巴和女人。嘴巴呢,就是吃,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不管是农夫还是贵族,都要吃饭;而女人呢,男人挣钱,而女人是花男人的钱,远的不说,就说大马士革的贵族们,他们买珠宝买首饰,是给谁买的,给他们的女人,围绕着女人动脑筋,你的生意就会兴旺起来的。当然,你要知道他们的女人最需要什么,最喜欢什么,对什么最舍得花钱,这才是关键。”

“还有呢?”越儿托着下巴问。

“还有,就是进货的时候不要看着好就进,要想清楚,你进这颗宝石,想卖给谁,谁会来买,你能出到什么价格,能挣多少钱,还有,越贵重的东西绝不能轻易摆在店里,而是锁在柜子里。这点,老伙计,你早就应该教她了吧?”

“啊,有些东西,还是你教她更有效果,或者让她自己领悟,我们都是引路人,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嘛。”

越儿撅着嘴巴,认真地听着,渐渐地,她的小脑袋里形成了自己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