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的官员和贵族里,他是那么地显眼,质地最好的丝巾缠头,缠头的方式也很讲究,身上是白色的镶有金边的白色长袍,腰里扎着一条极为考究的腰带,腰带上插着一把装饰了各种宝石的大马士革短刀。他的手不时拍打着刀柄,那只手上,却戴了三个宝石戒指。

他的脸骄傲地高昂着,两撇小黑胡子在唇下格外生动,两只眼睛扫过人群,扫过每一个人的脸,他在微笑着,笑得是那么自信,并不时和身边的每一个人高声喧哗,以引起人们对他的注意。

“嘿,苏莱曼大人,你的这件披风可真是漂亮,跟要结婚的新郎一样,”有人恭维他。

“是吗?你想把女儿嫁给我就明说,我准备最好的钻石当聘礼呢,啊哈哈哈。”苏莱曼的张扬是有名的,所以也没有人拿他的玩笑当真。

在众多的官员和贵族里,他是那么地不协调,缠头是一条普通的白巾,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明显地感觉到了陈旧,而更有特点的是他的长袍,本来是一件白色的长袍,可因为时间长,这种白显得跟其他人的长袍很不同,而且上面打了很多的补丁,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在人群里,他谦恭地微笑着,始终低着头,和别人说话也是语调温和,声音也不高,一双浓眉大眼,上翘的嘴角显示着他的仁慈和宽容。

“嘿,欧麦尔,是不是今年汉志地区又没收成啊?还是哈里发没有给你薪水?我还以为是大马士革的乞丐呢。”一向生活奢侈的苏莱曼走到了欧麦尔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简朴是一种美德,这是真主的教导,我在遵从,你呢,我的堂兄?”欧麦尔面对堂兄的挪揄,也不生气,反问他。

“我有一个你这么虔诚的堂弟就可以了,哈哈哈。”两个人拥抱在了一起。

虽然苏莱曼对于这位对真主虔诚到极至的堂弟的生活方式并不认可,但仍挡不住对他的欣赏,就像对一个品德高尚的人一样,即使他是你的敌人,但你也会对他的品格肃然起敬,但你又没有勇气和决心做得跟他一样好。

欧麦尔就是一个这样让人尊敬的人。他的父亲给他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跟先辈第二任哈里发欧麦尔一世一样的优秀,可欧麦尔二世并没有继承到他的同名先辈的英勇和谋略,也没有成为开疆拓土的一代雄主,可他却成为了最虔诚的安拉教义的传播者。

后来,当苏莱曼把哈里发的位置在临终前传给他的时候,他就开始了那段为期虽短却轰轰烈烈的统治,在他的统治期间,为伊拉克地区的人民大量平反,并废止了在清真寺的礼拜中诅咒阿里的惯例,深受伊拉克人们的拥戴。他通过减免税收的方式,鼓励被占领区的人们皈依真主,做一个穆斯林,于是在他的统治期间,全国穆斯林的数量暴增,而国库的收入却锐减,当财政大臣向他提出警告的时候,他说了一句名言,“安拉派他的使者来作传教士,而不是征税官。”

欧麦尔的简朴不是个人作秀,也不是自我标榜,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虔诚与纯洁,他的虔诚和简朴影响了他身边的人,尤其是他的家人。他的第一个妻子是他的堂妹,阿卜杜拉?麦立克的女儿,韦立德的妹妹,不管是父亲还是兄长赏赐给她的各种珠宝,都被她以各种名义捐献给了国库。当欧麦尔逝世后,哈里发叶齐德将那些珠宝试图还给她的时候,被她婉言谢绝了。他的儿子也很虔诚,在欧麦尔弥留之际,他主动劝说父亲遵守诺言,将哈里发传给堂叔,自己就想做一个安拉的教士。

不管是一个地区长官,还是作为后来的哈里发,欧麦尔二世用他的行动向世人诠释着什么是一个真正的穆斯林,他的统治也为他赢得了属于自己的荣誉,也许这些荣誉只属于安拉和他,却并不属于整个哈里发帝国。

但欧麦尔的宽容和仁慈仅在于对穆斯林,相反对其他没有皈依安拉的异教徒,他却非常苛刻,简直到了一种偏激的地步。

就在他们两个拥抱的时候,哈里发的另两个兄弟叶齐德和希沙木走了过来。

“嘿,我的堂兄,我听说哈里发在麦加朝圣的时候,活埋了一个诗人,是真的吗?”小兄弟希沙木好奇地打听。

“恩,我也听说了,听说那诗人给哈里发的妻子写情诗,结果将哈里发激怒,下令把那个倒霉的诗人给活埋了。”

“难怪呢,能把哈里发激怒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个诗人的胆子还真不小啊,为此还丢了性命。”

就在欧麦尔和苏莱曼、叶齐德、希沙木等几个堂兄弟互相拥抱和议论哈里发时,韦立德从大门走了进来,身边是一个一身红装的异族小女孩。

“这又是怎么回事,莫非哈里发又……”众人都在心里嘀咕着,但谁也没有敢说出来。

韦立德和他的几个兄弟一一拥抱过之后,坐回到了他的宝座上,越儿站在了他的身边。一大帮清客都站在哈里发的身后。

“给你们大家介绍一下,这位,”韦立德转向越儿,示意她站到前面来,“这是来自大唐的小商人,带领她的商队不远万里来到大马士革经商,现在她是我的朋友,为我和你们大家带来了不仅是大唐和东方的珠宝,还有那里的文化和艺术。在大马士革,我希望她也是你们大家的朋友,希望大家都把她当成自己的小妹妹或者小女儿吧,让安拉的仁爱在你们大家身上闪现,让远方的小客人在大马士革安居乐业。”

哈里发此言一出,那真是四座皆惊,在场的很多都是外地任职的贵族,并不是大马士革城内的,即使少数大马士革里的贵族,也是第一次听哈里发亲口说这个小女孩是他的朋友,即使那些整日围着他打转的清客们,也没有得到在公共场合被称之为朋友。

“啊,尊敬的哈里发,对于大唐的珠宝,我一直很向往,我想我会经常光临您这位少年朋友的珠宝店的,只要她卖出的珠宝能闪耀我的眼睛和打动我的心,”苏莱曼在第一时间响应哈里发,用这种方式维护着自己的兄长。他可是早就对这个大唐女孩有所耳闻了,尤其是叶齐德兄弟几个的汇报。

接着,哈里发的另两个弟弟叶齐德(此叶齐德非彼叶齐德)和希沙木也说了几句,也是维护兄长的意思,其他贵族都纷纷说话,只有欧麦尔低头缄口不言。

“欧麦尔,我的兄弟,你为什么不说话?”哈里发早就注意到了。

“尊敬的哈里发,珠宝是一种奢侈,奢侈的生活与安拉的教导相背离,我无法照顾您这位异族朋友的生意,请您宽恕,”欧麦尔谦恭地回答完,头又低了下来。

“这就是欧麦尔,这是他一贯的风格,我把最好的骏马赏赐给他,他却给骏马安上自己简朴陈旧的马鞍,一个堂堂的地方长官,你相信他买不起一件新长袍吗?”哈里发微笑着对越儿说,语气里充满了赞叹。

“尊敬的哈里发,其实珠宝与人是一样的。珠宝就是一种石头,它跟普通石头的不同在于普通的石头不发光,不耀眼,平淡无奇,只能当石料修房铺路,而珠宝却能在黑暗的夜里发光,驱赶黑暗,带来光明,给人们希望和温暖,这就是珠宝和普通石头的不同。而人呢,大部分人就是普通的石头,而人才就是这些石头里会发光的珠宝,他们能在最黑暗的时候给大家带来光明,在最寒冷的时候给百姓带来温暖,在最困难的时候让人民和国家看到希望。有时候,人才还需要牺牲自己的幸福、健康、富裕甚至生命。有时珠宝即使混在石头里,它的光芒也掩盖不住,而有些人才,即使穿着再破旧的长袍,也无法遮挡他的尊贵和仁慈。”

越儿的一番话,让欧麦尔抬起了头,他开始仔细打量这个有些珠光宝气的小姑娘,她的话跟她的年纪完全不相符合,难道是有人教她的?

“欧麦尔我的兄弟,听到了没有,有时异族朋友的故事也很有道理,先知穆罕默德曾经说过,‘即使知识远在中国,也应前往取之’,而这位来自中国大唐的小姑娘,却为我们带来了,通过她的故事,我已经了解很多,尤其是关于那里的皇帝和英雄们的故事,对我们很有帮助。”

欧麦尔听到后,对哈里发行礼,“是,哈里发,您的教诲很有道理。”

“精彩,精彩,看来这位来自大唐的孩子果然不凡,讲得道理真是形象生动而且有趣,就像一把利剑,不管你把它放在装饰华丽镶嵌了各种宝石的鞘子里,还是放在最简单最陈旧的皮鞘,或者用一块烂布包裹起来,他始终是一把锋利的剑,是吗?”

苏莱曼也不甘寂寞,用一个形象的比喻来进一步诠释刚才越儿表达的意思。

“是的,您说得很对,不管什么剑鞘,对剑的锋利程度无所改变,但一个装饰考究,做工精细,尤其是镶嵌有宝石的剑鞘,更容易被买剑的人看中并买走,但那些没有华丽剑鞘的宝剑,只有等真正懂剑的人才会去买,”越儿觉得苏莱曼的话也很有道理,眼前这个穿着很讲究的人也引起了她的兴趣,看他的样子,肯定是个珠宝大买家。

“他是苏莱曼,我的二弟,现在是巴勒斯坦地区的长官,生活最讲究的就是他,那边的两个,靠我这边的是我的三弟叶齐德,另一个是小弟弟希沙木,那个旧长袍的你应该知道了吧,就是我最虔诚的堂弟欧麦尔,”哈里发小声地为越儿介绍。

越儿不禁一愣,没想到在今天,把哈里发的兄弟们全遇到了。

“如果,这把剑已经成为了一个战士的利刃,不需要再卖了吧?”欧麦尔觉得他们的话题有点针对自己,向来少言寡语的他,今天却忍不住问了一句。

哈里发介绍完,在他的宝座上歪着头,微笑着看眼前的这场辩论。

“一个真正的战士,或者英雄,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心爱的剑,盛放在宝石的剑鞘里就是一种保护。如果这个战士用他的剑当成斧头去劈材,就是另一种奢侈了,就如同哈里发任命他的官员,”越儿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转头看韦立德,当看到韦立德微笑着示意她继续说的时候,她才继续说下来,“就象英明的哈里发,派他最虔诚的堂弟去治理汉志,派他最残暴的总督去坐镇伊拉克,派他最英勇的将军去呼罗珊一样,他对于自己的宝剑、自己的兄弟、自己的珠宝最了解,知道该怎么让他们发挥更好的作用。“

越儿的这番话,别说在场的每一个人,就是连哈里发也从刚才的侧身状态赶紧坐直了身体。

哈里发韦立德从心里再次感到震惊,难道大唐的孩子都跟她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