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东方的天空真的泛起鱼肚白,当三道通往雅典卫城的大门全部打开时,美丽的雅典城再次恢复了热闹。

“我们是阿拉伯大马士革的商人,根据贵国皇帝与我们伟大的哈里发签定下的通商协议,我们前往君士坦丁堡经商,路过雅典进来采买货物并休整下疲惫的身躯,没想到能在贵城市长官所治理下的城市客店,发生针对阿拉伯人的抢劫和绑架,这是你们的严重失职!”

哈萨木对着前来处理此时的雅典总督长官手下的小吏大声地呵斥着,“你们应该知道,如果我们阿拉伯商人出现什么问题,安拉的军队已经围攻过君士坦丁堡两次了,你不希望他们来攻打雅典吧?”

面对阿拉伯人的咄咄逼人,那小官员一直在道歉,心里想,奴隶贩子将大部分的女奴都运到了大马士革,难道你们不知道?但嘴巴上却不敢讲,只好边道歉边保证,才算把大家的怒气平息下去。

清晨,当最后的淡淡雾气还在墓园飘荡的时候,已经有人来到了这里。

墓园没有人看守,这里的墓碑都静悄悄地肃立着,安静得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墓地的远处,是一片安静的油橄榄树林,静静地陪伴着雅典城的亡灵。

海伦将一个橄榄枝做的头冠挂在了一个坟墓前的木头十字架上,然后轻轻地跪坐在那里,越儿将一束鲜花夹带着橄榄树枝也放在十字架下面,然后轻轻地依偎在海伦的身边。

“我的哥哥阿克萨斯,”海伦带着忧郁的微笑,看着越儿,“其实我们的命运有着很多相似的地方,我也有一个哥哥,他一直长眠在了这片山坡。”

海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眼角的泪水擦抹了一下,“其实我也没有见过我父亲长什么样子,听母亲说,他是一个水手,后来因为海难再也没有回来,母亲就带着我和哥哥一起艰难地生活。在我八岁的时候,母亲也得病去世了,就剩下我和哥哥相依为命。哥哥对我很好,因为我喜欢读书,他不管用什么办法总能想办法给我搞到很多的书,他也有一大群伙伴,虽然穷,但他在他的伙伴里很有威信的。”

“在我十二岁那年,在城外的海边玩耍的时候,一只身份不明的黑衣人袭击了我们,显然他们是冲我来的,要把我绑架走,阿克萨斯和他的伙伴们看到后冲过来救我,那些人拿出了武器,剑和斧头,其他人都被吓住了,只有阿克萨斯还在向我冲来,他不让那些人带我离开,后来,他们杀了他……”

后面的故事,不用海伦说越儿想必也知道了,海伦被那些人带上了那只黑色的奴隶船,和其他孩子一样被带到了一个遥远陌生的国度,从那里,海伦接受了更多的教育,音乐,诗歌,被奴隶贩子根据她自身条件训练成了一个品位高又能卖高价的女奴。

性格倔强的海伦,不知道在这个过程中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她永远也不能忘记的是哥哥阿克萨斯临死前拼命救她的一幕,“海伦,快跑!海伦,快跑!”

海伦也经常在梦里惊醒,泪水打湿枕头的时候发现身在异国他乡,什么时候能获得自由,什么时候能再回雅典,都是遥不可及的未来。

而今天,在这样的清晨,自己出现在了墓地中,为哥哥阿克萨斯献上他最喜欢的橄榄枝花冠,梦境真的成了现实,难道,这是在梦里吗?

身边的越儿不停地抽泣起来,海伦把她揽在怀中,泪水也在流个不停。

“有哥哥真的很幸福,他们能为了妹妹,做出所有牺牲,我哥哥,也是这样的,他,他现在在哪儿啊?”

卡扎站在墓园的入口,远远地看着她们,在这里,天已经亮了,没有什么人能来伤害她们了,两个阿拉伯人在更远的地方看似漫不经心地闲逛着。

这个时候,水手丹尼斯带着其他人出现了,来到卡扎的身边,“嗨,老兄,听说你昨天晚上干掉了两个袭击者,真是厉害啊。”

“你们怎么这么早进城来了?”卡扎也学会了微笑,对丹尼斯和水手们,卡扎一直有着一种好感。

“昨天夜里,一艘奴隶船进了码头,船长就命令我们等天一亮带人进城接娜达回船,你们的事我听说了,真是惊险啊,哇,你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吧,还这么精神,你是铁打的吗?”丹尼斯看了一眼远处的越儿和海伦,“原来是在凭吊故人。”

“达乌斯船长的感觉也很灵嘛,那奴隶船确实盯上了娜达,一个老婆子就告诫过我们,警惕邪恶之眼。”

“邪恶之眼?原来是邪恶之眼,难怪呢,什么样的老婆子?”

“一个乞讨的老太婆,娜达给了她两个金币,她告诉我们留神邪恶之眼,还让她的小孙子,送给了娜达两头大蒜。”

“大蒜?也许能有点作用,但我听说最好的还是蓝宝石,难道娜达小姐没有一个蓝宝石的首饰吗?戒指什么的?”

“宝石?宝石只能招致灾祸,还是金属好,”卡扎拍了一下自己的刀,语气无比坚定。

“是的,是的,有你这样厉害的护卫,娜达自然会平安无事的。”

太阳升了起来。

海伦也感觉到了人越来越多,于是再次亲吻了一下墓碑,“阿克萨斯,我要走了,我会再回来看你的。”

越儿向墓碑行了一个礼,“阿克萨斯哥哥,我会帮您照顾好海伦姐姐的,你放心吧。”

海伦再次将越儿搂到了怀里。

有风吹过,橄榄树的枝叶哗哗在响,仿佛人在呜咽。

雅典有很多橄榄树,那里的人说,橄榄树的果实是宝贝,尤其是榨出的橄榄油,不管在阿拉伯还是在东罗马都是上乘物品,很受人们的欢迎。

古希腊著名的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曾经这样描绘雅典的橄榄树:

为我们哺育子孙的,是灰色叶子的橄榄树,

无论青年还是老人,都不可伤害这种植物,

因为它有橄榄种植者的精心照顾,

还有灰色眼眸的女神亲自守护。

很多年后,越儿回忆起那个遥远的城市,首先想到的不再是那个漫长的黑夜,也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袭击,而是那个清晨中安静的墓园,和墓园远处的那片橄榄树林。

阿克萨斯就是一棵橄榄树。勇敢,伟岸,如果他没在那次袭击中遇难的话,他以后肯定能成为达乌斯船长那样的人,正直,宽厚,仁爱。

而越儿也能感觉到身边的人对自己的爱,但她不知道,大家把她当作了一棵小橄榄树苗来爱,来照顾,来守护。

“当洪水袭击这个世界七七四十九天后,天气才晴朗起来,风停了,雨也停了,但不知道洪水有没有退去,于是诺亚先放出了一只乌鸦,乌鸦飞走后,却一直没有回来,诺亚放出了一只鸽子,那只白色的鸽子衔回来了一枝橄榄枝,大家知道,啊,洪水退走了,大地平安了。从那个时候,橄榄枝开始作为和平和平安的象征了。”

老犹太人在向大家讲述《旧约》里关于橄榄树的故事,虽然这个故事很早就听过了,但橄榄树枝很早就带给人们福音,在那个混沌蒙昧的时代就开始陪伴着人类了。

趁着没有人注意,塔扬悄悄塞给了越儿一件东西,“来,孩子,戴上它吧,让它为你拒绝所有的邪恶之眼。”

越儿低头一看,是一枚蓝宝石的戒指,这可价值不菲啊,越儿吃了一惊,“塔扬先生,这,不合适吧?”

“安心地带上它吧,我们大家都希望你平安,我可不想再在半夜拎着刀和木棒起来了,他们说的对,让蓝宝石干掉邪恶之眼,我的娜达永远平安。”

“那,塔扬先生,我应该付钱的,对吗?”越儿在与塔扬认识后,已经熟悉了犹太人的各项法则,其中以立即就要兑现的现金原则最为特别。

“这个嘛,嘿嘿,就不用付钱了,再说大马士革的店铺,我还没付你足够的利息呢,这个戒指权当我的谢意吧。你也知道,我就是一孤老头子,除了喜欢享受美食和赚钱的乐趣外,就是看着我喜欢的孩子健康快乐地成长了,”塔扬的眼睛掠过天空,像是在寻找什么,半天之后,才将眼睛落到了越儿的脸上,“再说了,我也答应了波斯老家伙,要平安地带你回到大马士革。”

越儿想说什么,可嘴巴张了几下,又说不出来,嗓子眼里有什么东西堵着,她张开手掌,那枚晶莹的蓝宝石戒指在手心里沉甸甸的。

码头上,达乌斯船长还是雕塑一样站在船头,看着越儿等人回到了商船上,他依然严肃地凝视着雅典城门的方向,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偷偷地挂在了他的脸上。

“嗨,娜达,你最喜欢雅典城的什么啊?是卫城广场,还是巴特农神庙啊?”达乌斯觉得船上的气氛过于清冷,看着别人似乎都不愿说话,都很疲惫的样子,看来是昨天夜里的不愉快导致的,于是就找话题来缓和一下气愤,“喜欢雅典的什么?”

“恩,橄榄树,我喜欢橄榄树。”

“橄榄树,从雅典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有橄榄树,不管哪个国度统治这里,人民和橄榄树会永远在的。吧,我们去下一个美丽的城市。”

城市是美丽的,可故事不一定美丽,美丽有时也需要用一种对比才能显现。雅典,经过这一系列的变故,还是美丽的吗?

“哦,当然,我们在这个城市度过了一个美丽的夜晚,我喜欢这个美丽的城市,还有,那一棵棵的橄榄树,那一片片的橄榄林,充满忧伤的橄榄林。”

达乌斯船长预定的航线,根本没有进入到北斯波拉泽斯群岛海域的可能,更不会再进入到弯曲的海峡中,停泊在拉米亚附近的温泉关的可能性。

可达乌斯架不住越儿的百般纠缠,她摇晃着船长的胳膊,使劲地哀求,“求您了,船长,我们去一趟温泉关吧,我想去看看列奥尼达斯国王战斗的的地方,我想给英雄们献上一束鲜花,满足我这个要求吧。”

达乌斯对越儿实在没有办法了,在征询了其他人的意见后,大手一挥,就像当年的伟大的国王一样,“好吧,扬帆,温泉关!”

在这片被众神遗忘的土地上,却长眠着无数的英雄,

温泉关,那座狮子的墓碑傲立着,彰显着古斯巴达国王列奥尼达斯和他的勇士们不朽的传奇。

所有的人都站立在墓碑前,献上了一束束野花,用自己的礼节表达着对英雄们的敬意。

越儿在那里肃立良久,任凭海风吹过自己,又吹向那片原野。

碑上的诗句依然清晰。

路人啊,

请带话给斯巴达人。

就说我们忠实地履行了我们的诺言,

长眠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