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振动着翅膀,判断着风的方向,和高空气流的力量,调整着身体的平衡,用它最锐利的眼睛,观察着脚下的土地,和河流。

它在盘旋,最美丽的身影,最华丽的俯瞰,最高贵的翱翔,最自由的飞行。

这一片最广阔的绿色,从鄂温次克海的西海岸开始蔓延,一直向西方,穿过勒拿河、通古斯河、叶尼塞河,穿过鄂毕河与额尔齐斯河,继续向西,乌拉尔河,伏尔加河,顿河,第聂伯河,达到了美丽的多瑙河和莱茵河畔。

沿着生命的绿色,翱翔的鹰,和自由的马群。

“布库特,看到什么了?”

高地上,长弓布库特正在观望四外的地形,手打凉棚向周围了望。

“海!我看到了海!在远处!”

这句话立即带来了巨大的响应,好几匹马同时向他跑来,一排突厥马站在了高坡,俯视下面的那一大片里海低地。

远处,是大海,是一片比咸海更宽广的海,看到了海,就看到了希望,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又前进了一大段,也许距离可萨人哈扎尔汗国不远了。

沿着一条依稀可辨的路,他们从咸海北岸的草原逶迤而行,多少年来,无数前辈的商人、牧民、使节和冒险者,他们之中不乏学者和传教士,用他们的坚定的双脚,以河流为方向,以湖泊或山石为标记,探索出了一条贯通东西方的草原小径。

在草原上长途跋涉绝不是一件轻松和浪漫的事情,各种危险都有可能悄悄地到来。不必说一些戴着兽皮面具的不知道哪个部落里冲出来的骑士们袭击任何经过的马队,就是简单的吃饭和喝水也会成为生存难题,草原上都是草,马可以吃,但人不能靠吃草填饱肚子。佩切涅格人总是用他们的弓能猎杀草原上野羊,或者兔子,但绝对不会去碰飞鸟,不管是突厥的哪个部落,飞鸟是腾格里的使者,绝对不能猎杀。

天气经常是阻碍行进的重要原因。即使在春天,你也有可能和突然降临的暴风雪不期而遇,那个时候,天地之间一片白,除了寒冷和饥饿会袭击旅行者,就是大雪会覆盖本来就不清晰的路的痕迹。如果遭遇的只是一场电闪雷鸣的暴风雨,那你还真是走运了呢。

寂寞是袭击草原旅行者的另一个杀手,如果你有同伴,那你是幸福的,如果独自一人,恐怕你要学会和你的马或者骆驼什么的对话。也许你连续行走十几天都见不到一户牧民,这都是很正常的。没有足够的意志走完漫长的旅程,很多人能疯掉。

最后,祈求伟大的上苍,不要让你陷入草原狼群的包围吧,不然即使你有再好的武功也是没有用的。

千百年来,无数的先民用生命和鲜血为代价,往来东西,在这条草原上凭一只只坚实的脚印,踩出了一条草原丝绸之路。

他们在草原上已经跋涉了多日,上次休整还是在几天前,人和马都感觉到很疲惫,而这一路上竟然没有见到任何的牧民,食物越来越少,都是靠手里的弓箭临时打猎来找点肉,除了水,羊奶和马奶都喝完了。

“大哥,我们休息一下吧,我看大家也都累了,既然都看到海了,说明我们方向没错。”

令狐楚又从怀里掏出那张羊皮地图,仔细辨析着,马龙凑了过来,“那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里,这就是粟特人说的大海,再往西走,还有一个黑海,可萨人在两个海之间的草原上,走到海的那边,应该就能找到可萨人了。”

“见鬼,这海这么大,怎么绕到那边啊?”马龙抬头又看了一眼辽阔的海域,“这鬼地方,怎么连个船也没有啊?”

“地图上是到这儿,沿着海走,能看到亚伊克河(即今天的乌拉尔河),那河就流到这海里,再沿着河走,到水浅的地方过河,再顺着河走,到海边,这不就是绕着走吗?”令狐楚越看越投入,“嗨,这粟特人心还真细,这地图真有点意思。”

“你慢慢看吧,我带他们扎营,”马龙拍了拍令狐楚的肩,“布鲁斯兰,艾勒昆,找个好地方扎营,把帐篷都立起来,我们在这里休整。”

顺着海边走过去,很快就看到了一条宽阔的大河。

“啊,亚伊克河,我们终于找到你了,”令狐楚很兴奋。

河水汹涌着,从北方的草原流来,流进了海的怀抱,众人又从河的右岸一直前行,直到很久之后,从水浅的河段趟了过去。

刚过河,遥远的地方就能见到有牧民了,上前一大听,居然也是佩切涅格人的一个分支。

当地的牧人阿莫尔看到从东方来的同族很高兴,杀马宰羊,用最好的马**酒来招待大家,按照草原习俗,大家也不客气,只管享受这份最淳朴的热情就是了。

当问到可萨人的营盘时,阿莫尔用手一指,“直着过去,只要穿过那一大片荒地,就能看到伊提拉河(伏尔加河),过了那条河,就进入了可萨人的营地了。

马龙问,“你们这支佩切涅格部落只在这两条河之间放牧吗?”

帐篷主人点头,是啊,过了伊提拉河,就是可萨人的营盘,而向东过了亚伊克河流域,归其他部落的,但越往东越不安全,突骑施人能侵扰到他们,和东方相比,他们更愿意和斯拉夫人或可萨人打交道。

“那你们部落有多少人?首领是谁?”

“多少人说不上,首领是巴瑞斯汗,他的大营还在北方,手下有几千的骑兵,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个部落所有的牧民都立刻成为战士,响应他的号召去战斗。”

马龙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数了,再次向阿莫尔表示感谢,说明只打扰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起程前往可萨。

第二天,阿莫尔准备好了他们的干粮和水,并仔细检查了他们的马,确认都好之后,很真诚地问为首的马龙,“帐篷里有您需要的东西吗?”

马龙行礼,“谢谢,您的热情招待已经满足了我们所有的需要,希望我们回来,再来品尝最鲜嫩的羔羊头。”

阿莫尔更高兴了,“谢谢客人的夸奖,长生天保佑你们一路平安。”

根据地图的指示,还有热情牧民的指引,他们很快就沿着既定路线找到了伊提拉河,然后开始顺着河寻找能过去的地方,可这一找就是好多天。

过了河,没走多远,一支可萨的巡逻骑兵就发现了他们,很快策马包抄了过来,长矛和弓箭对准了他们的每一个人。

为首的一个队长,两只眼睛很犀利,将所有的人都仔细地瞅了一遍,“你们是什么人?商人吗?”

令狐楚赶紧催马向前,身体略微前探,“我们是东方来的突厥商人,带了西突厥盟主的书信,前来拜见可萨的可汗。”

“你们都是突厥人?哪个部落的?”军官还很疑惑,“有没有阿拉伯人?”

“我们都是突厥人,他们是佩切涅格的东方部落,我们是突厥的突骑施部落的朋友,我们这里面绝对没有阿拉伯人,我们与阿拉伯人水火不容。”

那军官突然指着西琳问,“你呢?把头巾摘下来让我看。”

西琳摘下了头巾,“大人,我是波斯人,流亡的波斯人,因为被阿拉伯人追杀,才和他们混迹到一起的。”

那军官又研究了一下,和身边的士兵讨论了一下,大概是得出了眼前这个波斯人不是阿拉伯人的结论后,又看了他们的马匹,“你们不象商人,如果是,也不是简单的商人。走吧,我带你们去可汗的营地。”

这下可好了,有了现成的向导,虽然有种被押解的嫌疑,但总比自己在这茫茫的大草原上摸索着前进好吧。

终于进入了可萨人的营盘了,令狐楚感觉罗马帝国在向自己招手了,到了可萨,和罗马帝国就可以隔海相望,后面的路,希望能轻松一些。

从伊提拉河边到可汗的大营盘,还有很长的一段路,其间也经过了好几个比较小的营盘,那个叫齐力克提恩的军官都安排了可萨的牧民提供了上好的酒肉对他们进行招待。

路上,齐力克提恩对东方局势大略问了一下,这里也比较关注突厥人的动静,还特别询问佩切涅格人有没有遭遇阿拉伯人。

在很多营盘中,令狐楚看到了许多异族的商人,看那打扮就知道肯定不是牧民啊,牵着骆驼,赶着马匹,向牧民收购各种毛皮产品,同时也带来一些牧民们喜欢的其他用品。

“奇怪吗?商人是我们可萨人最欢迎的,你看,斯拉夫人,犹太人,对了,还有高加索山上的山民也会到我们这里来卖他们的东西。可萨人值得骄傲的是拥有世界上最伟大的战士,和接纳世界上所有的商人。”

“那哪个民族的商人最受欢迎呢?”令狐楚试着问。

“犹太人。他们做生意很精明,但讲诚信,从不弄虚作假,虽然有点奸猾,但值得信赖。”

“那粟特商人呢?”令狐楚又问。

“已经很多年没看到他们了,粟特人是天生优秀的商人,他们也讲诚信,可是粟特人的河中地区听说正受到阿拉伯人的威胁,北方的商路受到了佩切涅格部落的威胁,很多商人不能平安地到达可萨,所以他们都向东,据说去了一个遥远的叫唐的国家,那里跟罗马一样强大和昌盛,是真的吗?”

令狐楚和马龙对视了一下,然后微笑,“是的,长官,我们的商队就是在咸海北受到了攻击,奴隶都被杀了,货物被抢了,如果不是这两位朋友的部落的首领帮助,我们还到不了伟大的可萨汗国呢。”

“他们太愚笨了,商人能带来繁荣,残杀商人都是愚蠢的,他们会受到惩罚的,”齐力克提恩对商人很欣赏。

他们已经受到了惩罚,他们的部落被征服了,令狐楚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