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建筑,熟悉的店铺和街边欢迎她的人们,越儿不停地向街上欢迎她的人挥舞着双手,在温暖的午后阳光的照射下,她在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

“哎呀,我们的越儿姑娘又回来了,看还是你的院子。”周江一直在乐呵呵地笑,在前边给越儿带着路,说到底他最担心的还是越儿,毕竟她那么小,而现在越儿先平安地回来了,心里的负担就减轻了一大半,现在就等一支马队在怛逻斯方向出现,直奔撒马尔罕绝尘而来,那就是公子令狐楚回来了。

“姑娘,公子说他们什么时候能回到撒马尔罕?几个月?他们说了没有?”周江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周大叔,您都问了八遍了,我们怎么能知道呢,他们走的是草原。”段英在一边插嘴,被越儿微笑着阻拦了,“周大叔,您放心吧,我哥他们跟草原上的人关系可好了,比我们稍微晚点,也就一两个月就会到,放心吧。”

周江点了点头,“唉,你看我,真是糊涂了。走吧,越儿啊,还是你以前的院子,给你收拾干净了,跟你三年前走的时候一个样子,三年多了,我们的越儿都成了大姑娘了。”

“周大叔,大姑娘的房间可更得讲究了吧?什么梳妆台的,衣柜啊,都要新的,大的,对吧?”

周江一拍脑袋,“段英,你小子怎么不早说,我差点忘了这茬,那这样吧,越儿姑娘先休息,我随后去安排。”

“大叔,你别听他胡说,安排什么啊,什么也不用安排,就是那么长时间没见你了,很想念你们,晚上我们要一起吃饭吧,咱们所有的人,阿忠阿义石头哥,二牛小六王先生,还有胡爷爷和师父,都要来。”

“萨会长早就准备好了,晚上给你们接风洗尘,下午就好好休息吧。”

商队的骨干中除了海伦和卡扎,其他人对撒马尔罕真是太熟悉了。

海伦和卡扎自从一渡过阿姆河,就一直感受着包围在越儿身边的温暖。真的,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们还以为越儿是在撒马尔罕出生并长大的,而她,在这里只是度过了一个秋冬和短暂的早春,远远不及她在大马士革度过的时光,甚至比匆匆而过的君士坦丁堡充其量多那么几天而已,可她给这个城市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海伦和卡扎同样也在接受着人们的礼遇,也许是因为越儿的介绍,说他们是自己的老师,也许是因为段英带商队回来时给人们有所提及,他们是商队最重要的帮手,确实在这一路上,从木鹿到大马士革,再到君士坦丁堡,从旅行的终点又回到了木鹿,海伦和卡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使命完成感,可他们依然舍不得越儿。

在木鹿,海伦和卡扎曾向古太白交任务,“尊敬的总督大人,我们完成了当初的承诺,陪同和保护您的朋友,也是我们的朋友前往西方的旅程,现在已经平安归来。”

“不管是我的朋友的承诺,还是我当初的承诺,你们都是自由人了,可以畅行在阿拉伯的土地上,通过这一路旅行想必你们已经与东方女孩成为了朋友,再护送她最后一程吧,去撒马尔罕,去看看那座属于她的城市。”

“海伦小姐,卡扎先生,多谢你们这一路相助,段英和越儿都给我说起过你们二位,真的多谢你们了。”

不管是周江,还是萨力特,自从越儿给他们介绍认识后,都对海伦和卡扎很客气,这也直接影响了其他所有人。海伦那半流利的汉语更是让周江等人刮目相看,交流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与娜娜一同回来的当然还有胡杨老人,老波斯商人虽然经过了长途的跋涉,出发的时候就已经年迈,回来后依然精神矍铄,尤其是鼻子头发红,脑门油光发亮的,让周江更是高兴不已,眼下就等令狐楚平安归来了。

四年,撒马尔罕发生了很多变化,但依然是熟悉的稍带有点陌生的那座美丽之城,而最大的变化当然就是当年的少年们都已经长大了。

十五岁的越儿几乎是一夜之间长成了大姑娘,成为众多撒马尔罕少年争相目睹的美丽少女,就在越儿回到撒马尔罕的当天晚上,她就成了撒马尔罕青年们口中的重要话题了,很多小伙子们甚至为能看上一眼娜娜而千方百计地去想办法。段英自不必说,当年娜娜的保镖康风与康雷也都成了撒马尔罕女孩子们眼里的白马王子,光是随从娜娜前往西方世界旅行胜利归来就足够吸引人了,更何况又是娜娜商队里的重要人物。

与少年们的迅速成长相反的是老者的离去,奥玛斯爷爷去年已经过世了,越儿再也看不到那个博学多才和蔼可亲的粟特老人了,想起奥玛斯爷爷曾经手把手教她辨识珠宝的情景,越儿就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

四年中发生的变化不仅是人情世故,撒马尔罕的康王王宫也更换了主人,原康王突昏也就是他们熟悉的康继烈被推翻了,他手下的将军乌勒伽进驻王宫成为了新一代康王,并得到了大唐的认可。

“新康王比以前的康继烈还要刚强,正是因为康继烈与古太白和谈才发动的宫廷政变,前些年就是他联合了布哈拉和索格还有波斯人的残余军队,打败过阿拉伯军队,所以在军队和民间威望很高。大唐朝廷也希望他能联合河中地区的粟特军队抵抗住阿拉伯人的攻势,现在你哥哥还没有回来,谨言慎行。”

萨力特在黄昏时分突然造访,将越儿和段英叫在了面前,向他们进行特别的交代。

“现在不是四年前了,突厥人自己发生了战争,突骑施部落受到了重创,阿拉伯人的骑兵在阿姆河西边虎视眈眈,波斯人也在蠢蠢欲动,我们是商人,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更要小心,越儿,段英,你们明白了吗?”

越儿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想到撒马尔罕的形势居然如此严峻,“师父,如果战争发生,对我们损失大吗?”

萨力特神情凝重,“当然,我们经历不起战争和动荡。如果阿拉伯人占领了这个城市,我们的店铺会被洗劫,所有东西都会失去,甚至我们的自由。”

段英也点了点头,“我说刚进城门的时候,士兵们盘查得很仔细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师父,那我们这段时间的生意受局势影响大吗?”

越儿抬头看了一眼萨力特,关切地问。萨力特叹了口气,严肃地回答,“当然大啊,现在我们的生意主要只向东方走了,西方的商路不那么畅通了,前往大唐的商人还是能赚钱的。”

越儿沉默了下来,她感觉到了什么,是什么呢?她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了老犹太商人塔扬,以及她第一次航海经历的一个暴风雨之夜。

“当暴风雨来的时候,你能从风中闻到腥味,虽然风没有形状,但你能闻到它的气味,我的孩子。”

塔扬的话回荡在耳边,达乌斯船长指挥船员们紧急调头寻找避风港的情景也浮现在了眼前,是啊,暴风雨来临之前,风会带来雨的气味,用它的形状。那现在,自己感觉到了什么呢?是不是应该给师父和自己提前寻找好避风港呢。

“师父,如果撒马尔罕形势不好,您就跟我们一起去大唐吧,在长安,您一定也能发大财,即使不发财,有越儿吃的,就不会让您饿着。”

萨力特笑了,“果然是我的徒弟,有你这份心意,师父就没白疼你。”

“不,师父,我是认真的,如果撒马尔罕真的势如危卵,您就去长安,我和段英亲自来接你。我们应该在暴风雨到来之前,先找好避风港,师父。”

萨力特仔细回味着越儿的话,认真地点了点头,“越儿,你说得有道理,看来这四年的历练你成长得很快。”

得到师父的肯定让越儿高兴得小脸发红,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来。

在送走萨力特后,段英问到,“越儿,形势有那么严重吗?”

“不知道,可我好像能感觉到有暴风雨要来临,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越儿又转向了他,“小段,记得我们在大马士革做的所有的准备吗?尤其是你的最坏的准备,我需要你在这里也要继续。”

“为什么啊?”段英大吃了一惊,“这里可是撒马尔罕啊,是我们的家,会长,周大叔,我们的家,我们的店铺都在这里,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这里甚至没有大马士革安全,听我的,从今天开始,利用我们手上的条件,开始做向东回大唐的准备,出城,路线,最少的东西和人员,但有个条件,不能被王宫的军队和士兵发现,必须隐秘。”

“那我们还等不等公子他们啊?”

段英还有些不明白,手直挠头,“起码要等他们回来商量一下吧”。

越儿白了他一眼,“平时看你挺机灵的,怎么到了大事上就糊涂了,我们做的是准备,准备而已,应急策略,而且是最坏的,什么是最坏的情况?”

段英这才恍然大悟,“哦,居安思危,是吧?”

越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是的,就算是吧,希望等回到了长安,再不需要做这样的准备了。”

段英傻傻地看着越儿,看得越儿有些发毛,“怎么了,干吗这样看我?”

段英一笑,“你才是真正的商队首领,我充其量就是一个赶骆驼的。”

越儿也一笑,手放到他的肩上,“你就是我的骆驼,而且跟老骆驼、小白橐驼一样不能少,给我带好路,我只能靠你了。”

段英伸手拍了拍她的手,点了点头,“放心吧,有我在,能把你带回长安的。”

“我们不能把全部希望都放到别人身上,必要的时候,我们应该自己能走路,我再回到大马士革,就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哭的小女孩了,”越儿自言自语,手放在“楼兰明月”上,“现在我也是一个商队的首领掌柜了啊。”

“那首领和掌柜还有什么吩咐吗?”

段英俯身行礼,非常恭敬地禀告,极其配合越儿的话,越儿满意地看着他,“恩,本首领要换衣服准备去参加晚宴了,你去请胡爷爷吧。”

“是!”

段英行了一个胡礼,转身退出,越儿忍俊不禁,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