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

这是一片白色的世界,向天地的尽头无限地延展。没有山,没有河,没有高坡,也没有低地,这里是大漠?还是雪后的草原。

冰天雪地。

令狐楚发现自己站在世界的中间,茫茫然不知道所措,没有路,也不知道自己该向哪个方向走。

“六郎------”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他一激灵,猛地回身去找,什么都没有发现。

“谁?谁在叫我?你在哪儿?”

令狐楚习惯性的去摸身后的剑,没有,不觉一惊,再看肋下,什么也没有,弯刀和长剑都不在身边,靴子筒里连匕首都没有了,不禁心里紧张起来,慢慢地握紧了拳头。

“子羽,是我啊。”

令狐楚慢慢地再转过身来,白笑玉站在那里,一脸的微笑,洋溢着甜美的幸福。

“六郎,你回来找我了吗?”她的声音还是那样甜,让他心花怒放。

“笑玉,我回来了,我从西边回来了,我们要回家了。”

“回家?回长安吗?”笑玉一点也没有变,就象刚跳完一支胡旋舞从台上下来一样。

“是啊,回长安,我要带你一起回长安,我们到长安就成亲,我答应你的。”

笑玉还是在微笑,微笑着摇头,“不,六郎,我不跟你回长安了,我选择留在西域,守望着来往的丝绸之路上的所有客商,保佑每一支商队,尤其是你和越儿的商队,有空了就来陪陪我,我就很开心了。”

“不!为什么?你必须跟我回长安,必须!谁也不能阻拦,我一定要带你回长安的!”令狐楚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一阵冰凉,他吃了一惊,将笑玉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暖着。

笑玉任他暖着,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扎手的络腮胡子又长了出来,“六郎,你很累,你要好好休息,多保重身体,别累坏了。”

令狐楚点了点头,“笑玉,跟我回长安吧,我有钱了,可以不作护卫了,我们在长安长相厮守,怎么样?”

笑玉摇了摇头,“六郎,不要忘记我就行了,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守望着商队,到凉州的时候,替我再看看波月楼,看一看我住过的地方,我等你来看我。”

她说完想挣脱令狐楚的手,令狐楚上前一步,搂住了她的腰,“不,我不让你走。”

“那我多陪你一会儿,”笑玉也很舍不得离开,“六郎,有没有想我啊?”

令狐楚感受着笑玉的温暖和气息,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将她的腰搂得更紧,两个人贴在了一起,他的滚烫的唇压了上来。

“六郎……”她的手开始在解他的衣襟和大带。

“笑玉!”

令狐楚一声大喊,猛地坐了起来,顿时从梦里惊醒,满头大汗。

“做梦了?”西琳在他的身边也立即醒来,关切地问。

令狐楚没有说话,无力地摆了摆手,大口地喘着粗气,帐篷里很沉闷,他觉得从未有过的一阵沉闷。

他起身开始披挂起来,靴子,袍子,斗篷,匕首和长剑,一边的西琳可吓坏了,“你,你这是去哪里?”

两个小女奴也起来了,“主人,外面是风雪天,请不要出去!”

“没事,太闷了,我出去走一走,出去走一走,透一口气。”

“那你等我,让我陪你一起,”西琳也要披挂,但马上看到了一张很严肃的脸和一个阻止的手势,“我自己去。”

西琳想了一下,她听到了好几次一个相同的名字,只好作罢,看他撩起门帘走了出去。

风已经小了,雪还在洒落,纷纷扬扬,依然很急。

外面是一片洁白的世界,就象梦中的场景,向天地的连接处无限伸展着,令狐楚趟着积雪,向草原的最深处艰难地走去。

“笑玉-------”

他一边走一边喊,一边向四外张望,他忘记了过去发生的所有的事,他也忘记了那只是一个梦,他坚信梦是真实的,笑玉必定在某个地方等着他。

“笑玉-------”

在这个冬天里,乌塔部落发生了很多喜事,布鲁斯兰和乌兰喜结连理,哈格汗也将苏卡兹嫁给了自己的卫队长布克儿,就连失去妻子多年的布库特也迎娶了乌塔部落的一名寡妇,将她和她的孩子也收到了自己的帐篷之中,这样小铃铛也有人照料,能让他外出放牧或者征战时更加安心。

这个冬天,巴音齐齐格是整个乌塔营地里最开心的人,两个阿塔都回来了,还给她都带来了那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东西。

只要天气好,她就跟在阿特马纳身后,他走到哪里小铃铛就跟到哪里,俨然成了马龙的小尾巴,而马龙对这个女儿也很喜欢,走到哪里也喜欢带到哪里,即使和哈格讨论部落一些重要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父亲迎娶的继母影响了小铃铛,她更喜欢呆在马龙的帐篷里,姐妹花齐齐格和图图格都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对她照顾有加,所以有时她能在这里连住几天也不想回去。

而她的新阿塔阿特马纳,却将更多的精力用在了乌塔部落上,马龙几乎天天与哈格在一起,给他详细讲述这次西行的见闻,尤其是山川河流等地理信息,而哈格对这方面的信息也是充满了好奇。

“兄弟,你知道来自东方的威胁很多,突骑施部落强大起来后就来攻打我们的营盘,将我们不断地向西驱逐,我得给部落看好路线,如果真的再遇到什么强敌,我知道应该怎么保全我们的部落。”

马龙沉思着,手里那着那张从令狐楚那里借来的草原商路图,突然用手点了点图,“有办法了,我和布库特、布鲁斯兰再好好想一想,根据我们的行程和印象,画一张简单的草图,这一路上我看恰克马克也在记着什么,如果有了图,日后如果部落需要,就可以根据图向西迁移了。”

哈格汗闻听大喜过望,抓着马龙的手,“如有能有这图,部落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使突骑施人再强大,我们也不怕了,这是部落的救命稻草啊。”

“哈格汗啊,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再进行说明,别忘了在亚伊克河西边,还有一支佩切涅格人,比乌塔部落还要壮大,那可是一支有利的犄角,一只牛需要两个尖刀一样的犄角,而佩切涅格人也需要两个强悍的部落,我已经和他们的首领为您建立了友谊,希望您将这份友情保持下去,如果将来有什么变故,那里的汗王可以成为您的臂膀,相反也是一样的。”

哈格点了点头,“是啊,在草原上除了本部落强大,也需要有强大的盟友,就象草原上的狼群,独狼能力有限,而群狼才是最可怕的。”

听哈格提到狼,马龙笑了一下,他觉得自己都快成了这草原上的狼了,狂放不羁,无拘无束,篝火和帐篷已经深刻地留在了他的梦里。

当马龙走进令狐楚的帐篷时,只看到西琳在焦急地等待着,两个小女奴也不知所措地张望着,恰克马克不在这里。

“他人呢?”马龙想了一下,皱起眉头问她们。他觉得奇怪,大雪天的他不在帐篷里呆着,能去哪儿呢?

“出去了,到外面透气。”

“怎么回事?大雪天透什么气?你们没什么事吧?”马龙的第一感觉是这两个又闹什么别扭了。

“当然没什么事,他做了个噩梦,叫醒了,然后就出去了,还不让我跟着!”

西琳很委屈地解释,马龙一听点了点头,“那就好,赶紧跟我出去找吧。”

有这位大哥在,西琳就不用理会令狐楚的任何命令了,赶紧披上斗篷,抓起一把弯刀跟着马龙出了帐篷。

白茫茫的雪地上,一条用小腿趟出来的小路,只需要跟着走,就能找到令狐楚人了,唯一欣慰的是,不用担心他去了哪个方向。

果然,在翻过一个山包后,马龙和西琳都看到了那个身影,斗篷扔在雪地里,一个人,一把剑,在风雪中起舞,人影上下翻飞,碎雪四处纷飞,他想是要把每一片雪花斩落。

当令狐楚在新羊皮上绘制出所有西行的人们的印象后,那张关于西方草原大致的地理信息就出来,关于山脉,关于大海和湖泊,关于适合放牧的大型草场,还有主要游牧部落的大致活动范围。

地图交给哈格汗的时候,草原的冬天正在准备离去,同时离去的还有来自东方的勇士。

草儿从积雪消融的缝隙中露出了嫩绿,风也不总是夹带着大片的雪花迎面扑来,马群和羊群被牧人驱赶出了畜棚,走向草地啃食新鲜的嫩草。

艾勒昆经过了一个冬天的休息,人也胖了不少,脸色红润,正指挥奴隶们将货物装上马和骆驼后背上的货架,现在他的手下又有了十几名奴隶,都是哈格汗送给阿特马纳和恰克马克兄弟的。

乌塔部落最优秀的斥候已经将营地到锡尔河口的路线查看了个清楚,已经畅通无阻了。

令狐楚望着这支与来时同样庞大的商队,有乌塔部落最好的骏马,有最吃苦耐劳的骆驼和驮运的马匹,除了从罗马和可萨带回来的金币和战利品,还有大量的乌塔部落的毛皮品,还有哈格赠送的十几个干活的奴隶和八个专门侍奉他们的年轻女奴。

布库特和布鲁斯兰又奉了哈格的命令,点齐了一百名骑兵,保护商队继续东进,直到他们到达安全的地方。

“阿塔,阿塔,”小铃铛很舍不得马龙的离去,“您什么时候回来看我啊?您还会回来吗?”

马龙将小铃铛抱起,“当然会,阿塔会回来看你的,等你长大了,阿塔要带你去东方,去大唐!”

“大唐?东方?”小女孩的眼睛中一片好奇,“那里好玩吗?”

“等你去了就知道了,去一个叫金城兰州的地方,阿塔在那里,去一个叫大唐长安的地方,恰克马克叔叔在那里。”

“嗯!”小姑娘坚定地一点头,“我要去东方去找阿塔!”

马龙再看佩切涅格人的营地,突然觉得更加的亲切,这里仿佛成了黄河之边的兰州城,让他同样难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