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塔里木河支流的河谷一出来,令狐楚就派汪小侠和石铁信携带自己的书信快马前往唐军在疏勒镇的屯军,面见疏勒镇最高的长官。

当商队还在东帕米尔的草原上逶迤蜿蜒时,令狐楚和马龙已经看到了一骑快马迎面而来,前面骑兵打得正是大唐的旗子,呼啦啦地飘在帕米尔春天凛冽的风中,再到近前,能在阳光下看到明光铠了。

汪小侠和石铁信勒马调头,“公子,已经面见了疏勒镇的将军,你猜现在疏勒镇守将是谁?他说是你的老朋友!现在派人来接你了。”

“谁?”令狐楚眉头一皱,大唐熟人那么多,能猜出是哪个在这里镇守啊。

“子羽兄----”

对面的唐军很快就到了眼前,为首的一员年轻的彪悍骁将,皮肤浅黑,浓眉大眼,鼻正口方,满脸的刚毅,头戴铁盔,身上是标准的大唐明光铠甲,一件大红的披风,腰悬一把横刀,斜插长弓箭壶,**一匹白龙马。

“这位将军是----,”令狐楚还真有些不感认,看着是有些眼熟,以前应该在什么地方见过。

“公子,不认识我了,你们刚西去的时候,我可给你们保过驾的,永昌……”

令狐楚一拍脑袋,突然想了起来,“陈校尉,哎哟,这不是小龙吗,几年不见,都长成汉子了,哎哟哟,看样子是升官了啊,现在身居何职啊?”

“什么官不官了,区区一个昭武校尉,六品小吏而已,在定远将军帐下听差,我们将军一接到书信,就派末将前来迎接公子。”

“那辛苦校尉大人了。小龙啊,你以前是在河西当差,什么时候调到关外来了?”

“一年前,以前也很想到西域来历练历练,正好赶上秦将军外调安西都护府,他就把我调来了。”

“谁?是振林吗?他在哪里?”令狐楚喜出望外。

“他就在疏勒镇军营里,他现在是镇守疏勒镇的定远将军,直属安西大都护统领。”

“哦?”令狐楚眼睛里都带着笑,自己人,什么都很方便了,突然他又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现在的安西大都护可还是郭元振郭大人?”

“公子,你刚回来,郭大人在前年就离任入朝为官在兵部任职,现在的大都护是张玄表张大人。”

令狐楚又惊又喜,“好,小龙啊,头前带路,我的商队里有紧要物品,进了军镇我面见秦将军再说。”

“是!公子请随我来!”

在大唐骑兵的引导下,商队进入了大唐在疏勒的军镇。

此时,秦振林已经在军镇中的大帐前等他们了。

“子羽!让我们等得好辛苦啊!”

“振林兄!一向可好啊?”

两个人先是手握在一处,接着又来了一个猛烈地拥抱,“子羽!欢迎回来!”

“秦二哥,我回来了!”

面对故人,令狐楚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过去的几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也改变了很多,就是想说点什么,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越儿,快来见过秦二哥,”令狐楚唤来妹妹,此时越儿早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待他兄弟二人一番亲热后方上前施礼。“小妹见过秦二哥。”

秦振林也瞠目结舌,不禁连声啧叹,“当年离开长安的时候,还是一个小丫头,等回来才发现越儿长大了,出落成了一位美女了啊。”

越儿脸色微微一红,“哪里,秦二哥又取笑我了。”

“贤弟,还有贤妹,你们这一路鞍马劳顿,进了疏勒镇就是回到了咱大唐,安心休息几天,恢复下体力,”秦振林想得很周到,“来人啊,给商队安排住处,准备酒食,货物入仓库,牲口专人照料,不得怠慢!”

翻越帕米尔高原是一段艰辛的旅程,虽然一路有惊无险地这么过来了,但消耗了商队里大部分的体力和精力,连人都牲畜都疲惫不堪,不说别的,只是一个头痛就让很多人难受。

秦振林在疏勒镇安顿下商队,让大家多休整几日,同时派出驿兵持他的书信火速赶往安西大都护府,为商队请调一支骑兵沿途保护,等待大都护回复的这段时日也正好是商队休息的间歇。

越儿已是疲惫不堪,和所有人一样,倒头就睡。

只有一个人从来不觉得劳累,在别人都休息的时候,他独自牵马出了军镇,直往疏勒城而去。

此时疏勒城还笼罩在帕米尔上空的那阵异象带来的恐慌中。

令狐楚沿着记忆寻找着那家从肃州人开的小客店,果然还找到了,令狐楚心里暗自得意,看来自己还是有当向导的天赋的。

甩蹬离鞍,令狐楚从马背上跳下来,马缰绳牵在手里,大步向店门走来,当年的小客店如今扩大了门脸,看起来生意很不错。

一个当地的喀什噶尔少年赶紧跑了过来,用一口流利的汉话开口讲道,“客官,您是要住店吗?真不巧,今日小店已经客满了,还请您另寻他处。”

“小伙计,我不住店,我进来找个人,寻访一下故人,当然能讨一碗水喝就更好了。”

“大叔,您要喝水为什么不进来呢?请进吧,”一个甜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一个十多岁的汉人小女孩向令狐楚礼貌地打招呼。

“阿莹?长这么大了,今天怎么不叫舅舅了?”

“舅舅?哦,您一定是从关内来的,既然是汉人,当然是舅舅,舅舅请里面请吧。”

小姑娘的嘴巴很甜,令狐楚将马缰绳交给了小伙计,示意他拴在门前,自己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不知道是上天的早有安排,还是命中注定,令狐楚看到了他最想看的,一个异族的老者坐在那里,身边站着两个随从。

“帕米尔又向过往的商队索要祭礼了,五年了,又开始索要了。”

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还是那个熟悉的身影,令狐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满腔怒火。

“这次雪山的祭礼,是不是该轮到阁下您了呢,尊贵的小勃律大祭司,辛格老先生?”

头戴古怪的圆皮帽、身穿褐色长袍的老者回过身来,看到了风尘仆仆的令狐楚,“阁下是?”

“大祭司真是老糊涂了,我可牢记着您的这句恶毒的诅咒,正因为你这张恶毒的乌鸦嘴,我和我的心上人阴阳两隔,今天,我是专门来寻找你的,我的直觉告诉我,五年前的那只老乌鸦依旧盘旋在疏勒城,等待给雪山进献祭品,怎么样?挑选上了吗?如果没有,我觉得你这颗干瘪的人头最合适不过了。”

“大胆狂徒,胆敢对我们大祭司无礼!”

两个随从实在无法忍受这个大唐人对自己的尊者的狂妄了,想跳过来教训他一顿,被大祭司拦住了。

“年轻人,五年前是你的商队吗?不听我的劝告,贸然上了帕米尔,让那位美丽的女子长住雪山,唉,不过也是一件好事,并不是哪一个人都有资格成为雪山选中的女神的,她很幸运,你也很幸运,这次呢?”

“老家伙,很不幸地告诉你,小爷刚从帕米尔上下来,那霞光是欢送我们的,而你,会被雪山选中成为她的老奴。”

“狂徒,我们回小勃律不走公格尔山,也走不到九别峰,帕米尔有八帕,你只不过只走了一帕,猖狂什么?”

一个随从实在气不过,恶狠狠地回了一句,倒是那老祭司没有人很反应。

“好,帕米尔再大,也不会有小勃律容身之地,三五年后吧,我大唐的铁骑就会灭你小勃律,虽然我不是什么狗屁祭司,但这是我的预言,也是我献给帕米尔的一份礼物,一个国家作礼物。”

“狂妄,狂妄之徒,简直就是疯了!”

“大祭司,不用搭理一个疯子!”

见此情景,客店的老板和伙计们不敢上前解劝,令狐楚的手一直放在那柄剑上,一边的阿莹端着一碗水,有些紧张地问,“舅舅,您的水……”

令狐楚双手接过,一饮而尽,向阿莹和客店老板、老板娘等人施了一个胡人的礼后,仰天大笑,扬长而去。

辛格大祭司的脸色很平静,拄着拐杖的手在微微发抖。

三十五年后,公元747年九月,安西副都护、都知兵马使并兼安西四镇节度副使高仙芝率军击败了小勃律,灭其国俘虏其国王与王后等达官显贵押往长安。

据说,唐军中有一个熟悉当地地形的大唐向导起到了关键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