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楚得意扬扬地走回了自己的桌子,白笑玉还在那里笑,“鬼剑这么厉害,几句话就把口里齐的老大给打发了。”

“我可不想给自己弄个尾巴,老提心吊胆的,”令狐楚没想到出来闲逛还能有这样意外的收获,“对了,那老家伙最后骂了句什么,是不是骂我呢?”

笑玉紧抿着嘴,尽量不笑出来,“你别臭美了,那老家伙没骂你,骂的是一个女人。别想了,赶紧吃你的饭吧。”

“吃完饭,我们出城吧,到城外的绿洲去看看远方的大漠。”

“一路走过来,还没看够啊?”笑玉问他,觉得有些怪。

“你不知道,走出了大漠,再看自己走过的路,能感觉到另一种幸福。就像我出去,总喜欢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一样,体味另一种感觉,还能缅怀过去的美好时光呢。”

“那,我们回来的时候,再沿着来路走回去,好不好啊?”白笑玉来了兴致。

“好啊,从来处来,到去处去,沿着来时的路回家,就这样了,我要怎么来的,再怎么回去。”

令狐楚一激动,声音一高,整个酒店里的人都望了过来,笑玉赶紧收敛起笑容,严肃了一下,用眼睛狠狠地剜了他两眼,“赶紧吃吧,吃完我们去绿洲边缘看你的大漠,还有你的来时路。”

绿洲和沙漠的边缘,是低矮的草,和一些并不高大的树,它们坚强地抗击着风沙,守护着这一方的绿色。

向北看,隐约中能望到天山山脉,

“远处的山很高大啊?是不是就是凌山啊?”令狐楚问,“当年玄奘法师就是翻阅了凌山的,上面到处都是雪。”

“听人说,这山能直通到天上呢,很多雪,很多云,很高,很高。”

“大唐很多人都相信,越高的山上,都住着神仙,那些神仙,都长生不老,男的一律英俊潇洒,永远都是二三十岁,保持着健壮;而女子呢,也都年轻美丽,青春永驻,还都是一二十的样子,很多人都修道修仙,还有些道士在炼制长生不老的灵丹,可也没见谁能炼成。”

“我也相信山上有神仙、有佛祖,六郎,你说,天山上能住着神仙吗?”

“能,天山上的神仙,肯定武艺高强,是一个白须飘飘的老者,剑术必然出神入化。等我老了,就来天山隐居,说不定能修成一个剑仙呢。”

“六郎,”笑玉很深情地呼唤了一声,她认真地看着令狐楚的眼睛,“以后,你有了你的夫人,会一直记得我吗?不要把我忘掉,好吗?”

“说什么傻话呢,你就是我的夫人啊,”令狐楚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不,周大哥说了,我入过教籍,大唐律令良贱不能通婚,我只能给你作妾,等回到长安,他们还要给你找个良家女儿,来作你的正室夫人,我,我怕,我怕你把我忘了,”笑玉说着,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令狐楚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将笑玉搂在怀里,“不,笑玉,不会的,我回去就给周大哥说,跟叔父说,我只要你,什么良家女儿,我都不要,我只要你。”

“六郎,我突然想起在凉州的日子了,每天在窗口等待你的出现,然后骑在你的马上奔出城,一直跑到大漠里看日落,再跑回城里。以后,如果我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你要记着我,经常来看我,用你的马带我跑很远很远的路,好吗?”

令狐楚不知道她为什么给自己说这些,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笑玉,你到底怎么了,我没读过多少书,什么海誓山盟我也不会说,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也是我为人的信条,患难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你是我的患难妻子,我们到撒马尔罕就拜堂成亲,其他人都不用管。”

“我知道,六郎,你的心里一直有我,从装了我,就再也没看过别人了,我不傻,我知道,我知道。”

天地安静了下来,龟兹绿洲和大漠的边缘,天为穹庐,地为床铺,青草为铺褥,树木是帷幔。

白笑玉安静地躺了下去,深呼吸,轻轻闭上了眼睛,将最后一滴幸福的泪水滑落,把自己的身心交给了这个今生可以托付的人。

令狐楚就在她的身边,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感受着那刻火热的心的跳动,轻轻地躺了下来。

“六郎,六郎,”她在深情地呼唤他。

“我在,我永远在你的身边,”他给了她一个深情的吻。

《新唐书地理志》记载:“疏勒镇南、北、西三面皆有山。城在水中。城东又有汉城,亦在滩上。赤河(即克孜勒河)来自疏勒西葛罗岭,至城西分流,合于城东北。”

大唐在安西最西的军镇,就在古老的喀什噶尔绿洲,在一个没有被遗忘的国都边----疏勒。

疏勒地名的含义比较有代表性的有三种:一是认为疏勒是突厥语“有水”之意,因此地域水草丰茂,故得此名;二是认为是属印欧语系中古东伊兰语族的粟特语,疏勒即粟特族名soghd的译音,系古代伊朗语“圣地”之意;三是认为疏勒是古匈奴语“黄色”之意,因喀什周围土壤呈黄色而得名。维吾尔语称疏勒为“英纳协海尔”,意为“新城”。

当大唐掌管西域后,在原疏勒国的基础上设立了疏勒都督府,由原疏勒王室成员担任,代大唐朝廷治理这片土地,管理当地百姓,收取租赋和过往商税,用以维持地方和驻军所需,并协助唐朝军队从事征战、保卫边疆。

疏勒都督府辖境,西达葱岭(在今塔什库尔干,当年设有“葱岭守捉”,即在其辖区内);东北至今阿克苏,东南至今皮山一带,是当年安西四镇中辖地最广、领州最多的一方重镇,下分15个州。

不管是作为军事要地位还是丝绸之路的主干道,喀什噶尔的疏勒镇都至关重要,不管是战时,还是和平时期,大唐的屯军已经驻扎在这里好多个年头了。为了减少当地百姓和过往客商的赋税和徭役,大唐发布了西域唐军屯田自垦的政策,据《唐六典》卷7记载,当时驻疏勒的军队垦田达7屯(每屯以50顷).

从姑墨绿洲的拨换城到喀什噶尔绿洲的疏勒城,其间五百余里,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最西一段距离了。从疏勒向西,就进入了帕米尔高原。

这天,喀什噶尔绿洲的人们又看到了海市蜃楼,在下午的阳光下,天空出现了一支商队,那骆驼一头接一头,都驮着沉重的货物,看样子都是长途跋涉而来的,在商队的中间,是一匹白色的骆驼,白得如同天上的云,白得如同岭上的雪。骆驼上,坐着一个美丽的龟兹女子,长长的头发,白色的丝绸衣服,她微笑着,就象是天上的神仙,善良,纯洁。

白衣女子和她的白骆驼,震惊了整个绿洲,人们争先议论着这位出现在海市蜃楼中的女子。虽然她并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出现在海市蜃楼中的女子,对于绿洲里的人们,海市蜃楼也不是什么奇怪的现象,可这次人们却对这个女子如此津津乐道,本身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就在海市蜃楼出现的当天黄昏,在西边的天空,在帕米尔高原的上方,出现了五彩的晚霞,时间持续了很久。同样引起了人们的议论纷纷。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次日下午几乎是同样的时间,海市蜃楼再次出现了,里面还是那个商队里的白衣女子,黄昏时分,五彩的晚霞又出现在了帕米尔的上空。

疏勒城一位老者凝望着西天的晚霞,自言自语道,“难道是雪山向过路的人索要祭礼了吗?”

商队在离开拨换城的第四天到达了疏勒城,这次护送的是安西大都护府派出了一支大唐的轻骑兵,按照郭元振的说法是他们刚好要去疏勒镇执行什么任务,就顺路护送他们一下。

白笑玉并不知道自己连续两次出现在了海市蜃楼中,对于喀什噶尔绿洲的好客,她也有过耳闻,但没想到如此热情。

商队在疏勒城遭遇到了西州城的尴尬,就是没地方住了。不知道为什么,疏勒城中的很多客店都住满了商队,大部分都是准备向西翻越帕米尔高原的。好几个商队本来是打算昨天和今天就该动身,不知道什么原因,都选择留在了疏勒城。

石铁信和王林在疏勒城转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空的客店。不管他们说什么,始终没有一家客店能找到即将离去的商队,大家仿佛都在等什么。

这个问题可太让人头疼了,居然找不到一家客店,那怎么办?难道大家要到城外搭帐篷不成?

见招拆招了,令狐楚和胡西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实在找不到就到城外的一片胡杨林中去宿营,反正商队带着必备的帐篷。大漠都走了过来,还怕这疏勒城外过一夜?不过遗憾的是,到了城镇还不能好好休息,不能洗个热水澡,吃口热乎饭,着实让人郁闷的不成。

就在大家准备出城时,一个当地的小男骇跑了过来,直奔白笑玉,用当地话问她,“你们是从龟兹来的吗?是从伊逻卢城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