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王朝破西突厥后,于658年(显庆三年)以渴塞城(今长散)为休循州都督府,统治这片土地,仍任用以前的王室成员作都督。

传说中的大宛国的大宛城,就是商队面前的休循州,当地人称为渴塞城。

进了渴塞城的客店,令狐楚一下子就倒下了,跟在帕米尔一样,昏迷,发高烧,不停地说胡话。

整个商队也快垮了,每个人都疲惫不堪,只有胡杨父子和马龙、李俊等还保持着清醒。

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令狐楚能跟着商队走出帕米尔,已经很难得了。马龙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来安慰他,其他的护卫们也不能,这个时候,还是守好自己的职责,让令狐楚好好地休息,比什么都强。

突然之间,越儿仿佛长大了,虽然自己也很累,而且也有些发烧,但照顾哥哥的工作,她毫不犹豫地接手了过来。

拧一块凉的湿帕,放在哥哥滚烫的额头上,或者用小勺轻轻舀一点清水,放在他干裂的唇上,或者捧一小碗粥,轻轻地给他喂下去。

越儿谢绝了周江和马龙等人,以前都是白姐姐照顾他,现在,白姐姐不在了,也该自己照顾哥哥了,她只让段英偶尔帮帮自己。

胡杨再一次经历了冰雪塞路的帕米尔,再一次来到了费尔干纳盆地,再一次来到了这个城市,带着他的商队。

虽然疲惫,但不至于起不来,胡杨老人用他的经验和影响,开始指挥着这个商队所有人的行动,商队还是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各种活动,比如买卖货物,比如拜访当地的商家。

费尔干纳的这个晚上,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一望无边的哀伤的黑暗。

越儿给令狐楚又喂了一点稀粥,在段英的坚持下,她将哥哥暂时托付给段英照顾,自己走出房间透透气。

她想看看月亮,没有,想看看星星,还是没有,只有漆黑一片,和这个陌生城市的星星点点的灯火,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对于前方的路,她一片迷茫,如果没有了哥哥,自己该怎么走下去呢?

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越儿回头,透过泪眼,原来是胡杨拄着拐杖来到了她的身边。

“越儿,你怎么了,又哭了?”老人的声音透着慈祥,给人一种慰藉。

“爷爷,”越儿叫了一声,抱着胡杨的腿又开始哭了起来,但把声音极力压着,好象害怕惊动房间里的人。

“越儿,”胡杨摸着她的头,“我知道你在哭什么,在担心以后的路,是吗?”

“越儿,我的小越儿,你长大了,一个孩子是不是真正地长大,就是看她能不能独自去走一段未知的路,自己,靠自己的勇气和智慧,用自己的胆量和信心,去经历那么艰难困苦。”

“爷爷,为什么,为什么白姐姐会死,为什么这条丝路是这么凶险啊?”越儿想得很多,“是不是我害死了白姐姐,我对不起她。”

“越儿,我告诉你,每年,每月,甚至每天,这条丝路都会有人长眠在丝路的某个地方,这次,是你的白姐姐,而今天,有另外一个孩子的父亲,也长眠在了帕米尔,或者倒在了沙漠里。你看到了,在冰谷里,有那么多的尸骨,也是你害的吗?不,不是,这是丝路的选择,这是命运的选择,这是上天的选择,既然丝路选择了你,而你还活着,就应该把那些死去的人的使命传承下去,去该去的地方,把商队带到该去的城市,还要把商队带回长安。”

“我,我吗?”越儿抽搭着问。

“是的,你。越儿,不管后面的路怎么漫长,或者遇到什么人,什么困难,只要你运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你就有信心完成你的旅程。”

“嗯,我记住了,爷爷,我会拿出我的勇气,去君士坦丁堡,回长安,我还要去帕米尔去看姐姐喜欢的那个湖。”

“如果你哥哥不和你一起呢?”胡杨突然提出了这样奇怪的问题。

“爷爷,你放心,我长大了,武艺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我用勇气有信心自己走下去的。”

胡杨沧桑的脸上笑了,笑得很灿烂,很骄傲,“啊,我的小越儿真的长大了。”

“是的,爷爷,从今天开始,我要担负我的责任了,我是商队的首领。”

“越儿,公子醒了,”突然,段英推开门,很兴奋地告诉他们。

在昏睡了两天后的晚上,令狐楚终于睁开了眼睛,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后,头一歪,哇地吐了一口淤血。

房间里的其他人都呆若木鸡。

令狐楚吐完血,用手擦抹了一下嘴角,看了一下其他人,翻身坐了起来,“怎么都在这里?胡爷爷?”

“楚儿,你感觉怎么样了?”胡杨完全没有回过神来,他不知道令狐楚到底是怎么了。

“我感觉很好,没事了,可能是比较累吧,从来没这么累过,”令狐楚讪笑着,编织着并不高明的谎言。

“楚儿,有什么难过的就释放出来,别憋着,容易伤身体的。”

“我知道,没事了,真的。”

“哥,你好好休息吧,这段日子你太累了,外面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我们都能行的,你只管休息,”越儿说话果然不一样了。

令狐楚并没有回答,“越儿,段英,你们过来。”

两个孩子对视了一眼,慢慢地走到他的前面,令狐楚一条胳膊一个,将他们搂住了,轻轻地说,“这两天,你们受苦了。”

越儿和段英的眼泪几乎同时流了出来。

“哥,你说什么呢?你说什么呢?”

“明天我出去一下,你们好好在店里休息,我把事情办完,我们一起去撒马尔罕。”

第二天,向导带着令狐楚和马龙又出发了,不是向西,而是原路返回,再回帕米尔。

向导和商队一起经历了生死,又目睹了那位美丽的姑娘的离去,如果不帮她的心上人完成心愿,自己都觉得遗憾,所以在接受了酬金后,他决定带他们再回九别峰。

公格尔九别峰还是那么安静,放眼四周,一片白茫茫,不是雪就是冰。

到了出事的地点,什么也没有,雪化了,变成水流走了,没有一丝痕迹。

突然,向导发出了一声叫,“你们看,那是什么?”

令狐楚和马龙顺着他指的方向,在通向冰谷的方向,有只硕大的全身雪白的雪狼,令狐楚突然想起来,那天出事的时候,有两只雪狼曾经蹿出,惊扰了白骆驼。

“是狼!畜生!”令狐楚骂了一句,摘下弓箭,准备射,不料那狼居然在向他们张望。

马龙伸手将令狐楚的弓按住了,“别着急,过去看看。”

三个人向那只大狼走去。

快到近前的时候,狼开始移动了,跑了一段距离后,又停了下来,仿佛在等他们一样。

“这肯定不是一般的狼,一般的雪狼不会这么白,它们可能是雪山派来的,”向导在后边唧咕着,却也紧跟着他们。

在冰谷的另一侧的山沟里,另一只同样的雪巨狼蹲在那里,仿佛守着什么,引他们前来的巨狼走了过去,也蹲了下来。

“子羽,它们好象在守着什么东西,快,过去看看。”马龙感觉到了什么。

两只巨狼看到他们过来了,立刻起身向山谷方向跑去,在跑了一段距离后,又停了下来,远远地看着他们。

山谷里,是一个白骆驼,和一个人。

“玉儿!”

一声悲怆的叫喊,回荡在公格尔九别峰的上空。

从穿过冰谷到公格尔山,再到喀拉库里湖畔,那两只雪白的巨狼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不离不即地,仿佛监视着他们一样。

湖边,一个能看到两侧路口和东方的地方,令狐楚用两只手挖着一个墓坑,两手的血水和满脸的泪水,终于挖成了一个宽大舒适的坟墓,小心翼翼地将白笑玉放了进去。

笑玉的脸很安详,却是那么地冰冷,他的手再怎么暖,也换不回一丝温柔。

马龙拍了好几次令狐楚。

安葬完笑玉,令狐楚抬起朦胧的泪眼,指着湖边的空地,仿佛自言自语,“等我从西边回来,等我从长安回来,就在那里盖几间草舍,好好陪着你。天天给你练剑,笑玉,你等着我。”

“啊,我的朋友,我明白了,它们是神派来守护她的,她现在已经是神了,是雪山的女神,从来没这么洁白到圣洁的雪山狼,来守卫圣洁的女神。”

向导不知道是不是也因为白笑玉的离去受了一定的刺激,开始疯言疯语起来了。

“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要告诉游吟诗人,我要告诉所有的歌手,告诉所有的艺人,我遇到了一个美丽的雪山女神,我见过雪山女神,和她的雪狼王。”

马龙偷偷擦去腮边的泪水,使劲拍了拍向导,“你要是听过她的歌声,见过她的舞蹈,你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美丽。”

“笑玉,你答应过我的,就在这里等着我,我会回来的,不要让我把你找不到。”

令狐楚仰望帕米尔的天空,满眼苍茫,没有了曾经的一片蔚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