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马尔罕的广场中央,是一个祆教教堂,教堂门前,是好大一片开阔地,那里有花坛,有喷泉,还有好多的台阶,撒马尔罕把自己的城市修造的果然是美轮美奂。

萨力特的珠宝店就在广场的显著位置,门前站着两个机灵的伙计,负责接待光临的客人,里面更是宽敞明亮,货柜整齐,摆放着各种的珍宝首饰和玉器,几个年轻的伙计和两个年长的师傅一样的人,都站在两边,后面有一个贵客室,专门接待重要的客人,谈比较重要的生意。

越儿跟在胡杨的身后走进店里时,受到了所有人的欢迎礼,显然是萨力特提前给大家都打了招呼,所有人都称呼越儿为“小掌柜”,而胡杨也成了“老掌柜”。但是越儿对店里的任何一笔买卖都有决定权和否决权,不管是两个年长的师傅,还是胡杨,都要经过越儿的同意。

越儿不能拒绝,从今天开始,这个店里所有的生意都是由她处理了。

店的不远处,是一家阿拉伯人的杂货店。

店主阿比拉罕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带着他的妻子和七岁的儿子阿密经营着一家杂货店,卖着一些阿拉伯地区和波斯地区的特产,香料、苜蓿和一些瓜果。

撒马尔罕是一个自由的商业贸易城市,不管哪个民族、哪个种族的人,只要你是来经商的,撒马尔罕都会向你敞开大门。撒马尔罕也是一个宗教自由的城市,佛教和祆教在这里传播着,后来,伊斯兰教占据了这个城市,清真寺尖尖的塔楼和向真主的颂经声成为了这里特有的风景,尤其到后世的帖木儿大帝时,撒马尔罕更是达到了繁荣的顶峰。

此时是公元707年的秋天,真主安拉的战士们还在阿姆河的西岸,此时的撒马尔罕城里更多的是祆教教徒,其中很多人又都是从原来的波斯地区和呼罗珊迁徙过来的祆教徒(阿拉伯人管他们叫拜火教),也许是因为阿拉伯军队的攻占和掳掠,昭武九国的人对伊斯兰教的传教者表现出了强烈的敌视,甚至在布哈拉出现了祆教徒杀害了伊斯兰教的传教者,为了报复,阿拉伯的军队就攻进了布哈拉城。

撒马尔罕也不欢迎安拉的信徒们在这里传教,但却并不反对阿拉伯的商人来这里做生意,所以还是有相当一部分的阿拉伯商人在这里经商,其中有很多人是原来的波斯人,当阿拉伯人占领了他们的土地后,无奈之下,他们放弃了原来的信仰,改信了真主。但经商还是他们的职业和天赋,撒马尔罕是东西商路的枢纽,这里也是最好的选择。

阿比拉罕是一个热情和真诚的人,他来到这里经商有两年的时间,当地居民对他的印象很好,口碑也向来不错。

越儿在疲倦的时候,都喜欢走到门外,看看广场,看着行人,或者仰望一下撒马尔罕金秋的天空。这个时候,她经常能看到那个叫阿密的小男孩,正在门口探着头,微笑地看着她,美丽的大眼睛忽闪着,眼睫毛长长地。

不知道为什么,越儿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个小男孩了。

店老板阿比拉罕走了过来,也看到了越儿,冲着她轻轻一笑。

越儿不知道为什么,不由自主地走进了这家阿拉伯人的店,好奇地打量着这里摆放的货物,阿比拉罕用粟特语招待她,“请随意看吧,需要什么东西,只管拿。”

“娜娜姐姐,娜娜姐姐,我能听你讲故事吗?”阿密走到她的面前,羞怯地问。

“当然可以,晚上我就在广场上,你可以来啊。”

“不,不了,谢谢你,娜娜,晚上,我们不敢让阿密出来,”阿比拉罕很抱歉地说,“因为,我们是阿拉伯人。”

“那你现在能给我讲故事吗?讲东方的故事,我想听东方的故事。”

“好啊,那我就白天给你讲故事吧。”越儿很开心,但她的声音明显沙哑,做了大半天的生意,说了那么多的话,不沙哑才怪呢。

“阿密,娜娜累了,去给娜娜拿点水果来。”阿比拉罕吩咐儿子,阿密很乖地跑去拿水果。

这个时候,一个伙计站在店门前,“小掌柜,请您回来一下,有个客人要买一套首饰。”

当白文杰出现在撒马尔罕城时,越儿在珠宝店里做掌柜已经十几天了。

经过这十几天的磨练,越儿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掌柜不是那么容易当的,尤其是决定一桩生意的时候,除了眼力、判断、学识和经验外,还必须果断,需要用你的胆量去赌一把。任何一笔生意都是有风险的,哪怕它的风险只有万分之一,而成功的商人就是要降低这样的风险,或者在亏损到来之前,将手里的货物出手给别人,留自己一个好价钱。

逐渐地,越儿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她领悟到了其中的乐趣,难怪胡杨爷爷做这一行就是一辈子呢。越儿的眼睛无时不在观察,耳朵无时不在聆听,她的心也无时不在学习,店里的每一个人的言谈、举止、神情,都可以让她琢磨一番,遇到不懂的地方,她就虚心地向身边的人请教,不管是伙计还是师傅。

当萨力特再回到店里时,每一个人都对越儿竖起了大拇指,“小掌柜是好样的,天生的商人,明天优秀的掌柜。”

这段时间里,在不忙的时候,越儿还是喜欢到阿拉伯人那里去,和阿比拉罕,和阿密聊一聊,了解一下他们的货物情况,也了解一下遥远的大食,而最重要的是,越儿虚心地向他们学习他们的阿拉伯语。

阿拉伯人白文杰的出现,如同在平静的水面上投进了一颗石子,激起了一连串的波纹。

本来一支阿拉伯商队不算什么好奇怪的,可商队到达撒马尔罕的季节有些奇怪,一般没有什么商队在晚秋抵达撒马尔罕,那样不利于返回家乡。据商队的首领说,商队在木鹿耽搁了,军队盘查得很严格,因为带了一点大马士革钢,首领和商队被扣押了,经过一番交涉才重新获得自由。

这个消息让撒马尔罕的商人们着实遗憾了一把,因为大马士革钢可是紧俏的商品,利用大马士革钢打造出的武器都是上等货。

越儿注意到,阿比拉罕一家有了客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高大,健壮,留着两撇黑黑的小胡子,穿戴着阿拉伯人的长袍和头巾,腰里的皮带上别着一把匕首,他的脸上始终挂着自信的深沉的微笑。令狐越的第一感觉就是,此人不同寻常,绝不是一般的商人,凭借着她天生对宝物的直觉,越儿觉得这个人很重要。

“这是我的堂弟,白文杰·伊本·穆斯林,年轻博学的商人,这次随商队前来看望我们的,要在我们这里多住一段时间,如果你想了解我们家乡的什么,只管问他。”阿比拉罕向越儿介绍着这个年轻男子。

这个叫白文杰的男子,很优雅地向越儿行了一个阿拉伯人的礼节,“很高兴认识你,撒马尔罕的娜娜,一个东方大唐的女孩在美丽的撒马尔罕受到这样的欢迎,真是梦幻一样的美丽。”白文杰用粟特语夹杂着波斯语,侃侃而谈。

“这位白先生应该更擅长讲波斯语吧?如果说粟特语让你觉得困难的话,我愿意用波斯语和你交谈,”越儿直接用波斯语和白文杰说到,让白文杰暗暗地吃了一惊,眼前这个小女孩,果然厉害,不仅嘴巴能说好几种语言,而且耳朵能听出他擅长波斯语。

“希望在不久,美丽的娜娜也会流利地讲我们的阿拉伯语,”白文杰微笑着点头,“好啊,我也正想学,不过要劳驾白先生多教教小女子了。”

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在撒马尔罕的一间杂货店里,充满了戏剧性。

这天晚上,越儿在广场上讲故事的时候,下面多了两个听众,一个是可爱的阿密,一个是在一群孩子后边的白文杰,他悄悄地坐在一尊黑色的石头雕像后边,观察着这个小女孩。

越儿讲完两个故事后,撒马尔罕的孩子们也开始活动了起来,先是男孩子进行着简单的操练,射箭,格斗,然后是女孩子们表演了歌舞。

一轮月亮清冷地挂在天上,冷风吹过让人有些冷,但广场上的热烈气氛让每一个撒马尔罕的少年热血沸腾。

白文杰看着孩子们,很无奈地摇着头,他觉得一阵寒意袭上了心头。

十几天后,萨力特出现了店里,他指派胡杨老人成为店里的掌柜,负责每一笔生意的成交权,而越儿,他交给了她新的任务。

“娜娜,你现在已经适应了店铺掌柜的主要工作了,听伙计们说,你做得很好。而一个真正优秀的商人,是不应该被束缚在自己的店里的,他应该走出去,到你的朋友,或者你的对手那里去,了解他们的动态,掌握全局的变化,你必须知道整个城市的行情,可这些行情不是靠天赋来猜测的,而是去自己收集来的,你,或者你手下的伙计。耳不聪目不明的商人,不会是一个好商人。出去吧,在整个撒马尔罕转转,拜访更多的商人,让他们变成你的朋友。”

“那,我能去和阿拉伯人交谈吗?”越儿听明白了萨力特的意思,又补问了一个问题。

“可以,可以和他们的商人交谈,但不要相信他们的话,这些狡猾的阿拉伯人的话到底有多少可信度,没有谁敢保证。”

“越儿,小心他们的信徒,不要被他们的信徒把你带上歧途,”胡杨突然在后边说,“小心阿拉伯人是没错的,不管什么身份。”

萨力特对胡杨笑了笑,“老掌柜说的极是啊。”

“越儿,你记着,以后不能忘记萨力特会长,撒马尔罕商会的会长,这么尊贵的人,亲自教导你怎么经商,这是你的荣幸,有多少人想成为他的学生呢,你应该好好珍惜啊。”

“是的,胡爷爷,会长大叔就是我的恩师,晚上我想跟哥哥商量一下,拜会长大叔作师父呢。”

“真的?这样我可真是太高兴了,能有娜娜这样的学生,我求之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