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发生在北方草原的某一个晚秋。

安西大都护郭元振为了联合突骑施抗击**可汗默啜的进犯,亲自前往突骑施大牙帐碎叶川,乌质勒与郭元振很是投机,见大都护亲来,很是感动。两人站在帐前,谈论得很开心,完全没有顾及天气发生了变化,原本晴朗的天空,开始刮起了北风,天空也飘起了碎雪,并且越来越大。

郭元振笔直地站在风雪中,向突骑施人展示他坚韧的意志力,而乌质勒也不好意思提出进帐取暖,结果两个人在风雪中继续谈论。乌质勒年老体衰,回帐后竟病倒了,于当晚就升天而去。

突骑施人开始大乱,娑葛认为郭元振用计谋杀害了父亲,要杀郭元振为父亲报仇。当然郭元振也得到了消息,副使解琬劝郭元振连夜逃走,被他拒绝了。

次日娑葛带兵直扑郭元振住的地方,却在半路遇到了前来吊唁的郭元振一行人,娑葛一时摸不透对手底细,没有贸然行动,郭元振祭奠乌质勒,哭的悲痛欲绝,让娑葛彻底改变了主意,相信父亲的死并不是郭元振所害。

郭元振在碎叶川一住就是十多天,突骑施部落没有一个人见疑郭元振。

郭元振在西域一时名声大振。

红霞和马龙、令狐楚快马加鞭赶到碎叶川时,乌质勒的葬礼即将结束,就为了等红霞见父亲最后一面了。

乌质勒的葬礼很隆重,很多突厥人都用短刀割破了脸,血水和泪水一起向下流,突骑施人给乌质勒竖起了十多根长条石头。

乌质勒的葬礼结束后,令狐楚和马龙并没有着急返回撒马尔罕,而是留在了碎叶川,因为郭元振临离开前,向他们说了这么几句话,“乌质勒刚死,娑葛应当继任首领位,可突骑施部落的老将很多,不服他的人很多,尤其是老将阙啜忠节和娑葛的弟弟遮弩,你们多留几天,保护好娑葛,让他顺利继承汗位,娑葛做首领,对大唐是最有利的。”

与公,为了大唐;与私,为了娑葛,他们都没有理由立刻拍马走人。

就在碎叶城危机重重的时候,西边的撒马尔罕却是一片安静。

白文杰和所有的阿拉伯人向越儿和所有的撒马尔罕少年表达了他们真诚的谢意后,收拾了自己的财产,离开了这个城市。

越儿带领撒马尔罕的少年们送出了很远的距离,阿比拉罕受了点轻伤,但对于能捡回这条命,他已经很感激了,“谢谢你,撒马尔罕的娜娜,你是阿拉伯商人永远的朋友,也是阿拉伯人永远的朋友,我会向我的同胞讲述你的故事,要是可以,请来我们的国度吧,你会感受到阿拉伯人的友谊。”

“娜娜姐姐,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吗?”阿密轻轻地问。

“会的,在明年,如果你们的长官允许,我和我的商队会离开撒马尔罕,到你们的国家,到你们的大马士革。”

商人们逐一用自己的方式祝福了越儿和她的伙伴们,希望能在明年看到她和她的伙伴。

白文杰在最后。

“越儿,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我想跟你说点重要的事情,可以吗?”白文杰神秘得有些鬼祟,让段英都不得不提高警惕。

越儿点了点头,跟他走到路边的一片水塘,前后都没有人,“说吧,我一直在期待揭晓你的真实身份。”

白文杰笑了一下,“好吧,如果现在我还不说实话,安拉是不会原谅我的,我就是古太白·伊本·穆斯林,阿拉伯帝国在呼罗珊地区的最高长官,没错,你哥哥他们要抓的奸细,就是我。”

越儿很平静,“原来是木鹿城那位年轻的将军啊。难怪呢,你跟我哥哥一样,身上有一种杀气,你们都是死神,走到哪里,死神就出现在哪里。”

“越儿,谢谢你救了我,一个将军被一个小女孩搭救,安拉啊,我感到羞愧,你有什么条件,现在可以提出来。”

“不,古太白将军,不是我救了你,是我的伙伴,是那些撒马尔罕的少年救了你,那天的情形你都看到了,没有他们,我完不成这个任务。要是你愿意报答,就请你以后不要杀害撒马尔罕的孩子,不要毁坏美丽的撒马尔罕城市,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啊,他们,和你一样,都是我的朋友……”

“我知道,以安拉的名义起誓,我古太白·伊本·穆斯林作为帝国的将军,可以占领撒马尔罕,但绝不会破坏城市,杀害孩子、妇女和老人,不杀害商人,不杀害人民,抵抗我们的军队除外。”

“古太白将军,我想你不会因为两个同伴的死,而报复撒马尔罕或其他城市吧?”越儿缓和了一下情绪,问到。

“不,当然不会,我的两个同伴,是光荣地战死了,牺牲在了战士的手里,他们去天国服侍安拉了,而我们,还要继续奋斗。越儿,你放心,这次没有报复行动。”

“好,谢谢你,将军,上路吧,”越儿点了点头,两行热泪如释重负般滑落了下来。

“越儿,我还有几句话想说,让商会帮你向阿拉伯递交你们的经商申请吧,我亲自给你们批复,从木鹿到大马士革,我愿意全程陪同,在阿拉伯,你不需要神弓鬼剑的保护,没有谁敢伤害你们,没有谁能伤害你们,到了大马士革,距离君士坦丁堡就不远了。”

古太白的眼神里流露出渴望,在他看来,越儿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而是一个三十岁的大人,和他一样高大的大人,甚至有些时候,他需要去仰视她。

令人奇怪的是,康王康继烈派人给越儿送来了一些赏赐,包括撒马尔罕的金币、金器、粟特人特有的服装,还有四名女仆,专门侍奉她的生活起居,以感谢她的大智大勇,让撒马尔罕避开了一次报复行动。甚至连商会和萨力特也收到了康继烈的赏赐。

选择了一个合适的时机,萨力特还是带着越儿进了次王宫,当面感谢了康继烈的赏赐,毕竟人家是国王嘛。

康继烈不是傻子,也不是莽夫,他也不想因为一两个奸细就和阿拉伯人把关系搞僵,甚至给都城招来阿拉伯骑兵的报复行动,同意王宫卫队去抓捕奸细简直是愚蠢的行动。现在想一想都让他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怕,还好,是这个小女孩,以及商会的萨力特帮城市度过了危机。

那场危机过去了,撒马尔罕的冬天也已经开始了。

撒马尔罕的冬天有些漫长,越儿依然穿梭在商会和店铺中,在广场的那家珠宝店里做她的小掌柜,或者去找奥玛斯爷爷聊天。

有时她会在一个晴朗的,没有风的上午,陪着胡杨爷爷坐在广场上,和其他撒马尔罕的老人们在一起,享受着这个美丽城市里冬天的那一轮温暖的太阳,闭上眼睛,用心聆听着这里的故事。

碎叶城的冬天同样很漫长,这里没有温暖的日头,只有凛冽的寒风和飞舞的碎雪。

在草原上,弱肉强食是生存法则,什么礼仪,什么尊贵,都是扯淡,谁的拳头硬谁就是强者。

跟随乌质勒多年出生入死的老将阿史那阙啜忠节,觉得娑葛过于软弱,完全没有大首领的风度和气概,无论是谋略还是骑射,都在突厥人里很一般,实在没有过人的地方,而自己的威望很高,又是西突厥的阿史那姓氏一脉。侄子又是突骑施第一勇士,这突骑施大首领和西突厥十姓部落盟主的位子怎么说也应该是自己的。

可没有想到的是,两个被称为神弓鬼剑的唐人始终没有离开碎叶川。别人吹捧神弓鬼剑倒了罢了,可自己的侄子阿史那骨力也跟着喊,而且喊的势头还那么大,和那个马龙更是兄弟相称呼,着实让他很不痛快。

阙啜忠节看儿子指望不上,就和自己的几个老部下偷偷商量,准备来个突然刺杀,结果派出去了三拨的刺客,都被一个速度很快的黑衣男子给干掉了,人头都扔回了他的大帐中。

有一次,娑葛外出,受到了一支骑兵的围攻,结果那队骑兵还没等冲到娑葛的马前,就被一个人一通乱箭,射得没几个活口了。

神弓鬼剑在碎叶造成的震慑,比焉耆和安西的影响更大,尤其是冬日草原的风强劲,把他们的故事能吹到更远的地方。

令狐楚及时将碎叶的情况通过驿兵传递给了郭元振,郭元振上书大唐朝廷,希望朝廷能给阙啜忠节在长安封了一个官职,来年春天就能调他前往长安上任,这样娑葛也正式继任突骑施部落大首领和西突厥十姓部落盟主,甚至以后也许能继任西突厥十姓可汗呢,统一西突厥各部落。

事情终于圆满地解决了,令狐楚和马龙也告别了娑葛,返回撒马尔罕。

娑葛和红霞、苏禄等人把他们送出去了很远,红霞一直舍不得离开他们,她单独和令狐楚告别。

“子羽兄,后来我想了一想,也许越儿做得对,错的是我们,不要生气了,你们大唐人说得好,血浓于水。”

令狐楚点了点头,“是的,我知道了。”

“子羽兄,什么时候,我还能在你身边做事啊?”红霞觉得很失落,撒马尔罕的那段岁月让她太难忘了,可一切都匆匆过去,结束在了父亲的噩耗中。

“会有机会的吧,也许是明年春天,春天到来的时候,也许我也能再来碎叶川呢,”令狐楚随口这么一说,却成了一道预言。

“好啊,那我就期待碎叶川的春天吧,虽然这个冬天是这么的漫长。”

在众人的目送下,两个人打马远去,消失在苍茫的草原上。

红霞并不知道,同样的情形,在第二年的春天,同样又上演了。

等撒马尔罕城中的广场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越儿还在呼吸着那轮太阳的温暖,虽然它正在向西方的地平线沉去。

西方,逐渐被一片暮霭所笼罩,看不清那里的一切。

既然冬天还没有过去,既然春天还没有到来,就让我们在这个寂静的冬日,尽情享受这一轮温暖的太阳吧。

等春天来了,再让我们出发,踏上未知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