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来人彬彬有礼冲江楚寒抱了抱拳,微笑道:“江少爷,无需再多费心思了,这九秀楼官府这次是查定了。”

来人正是江楚寒之前在公堂上见到的那位师爷,只见他一袭蓝袍,面如枣玉,头上一顶书生冠,一缕美髯长须及地,斯斯文文的便是一副读书人的打扮。

见江楚寒面露惑色,那师爷不由的笑了笑道:“江少爷贵人多忘事,可学生可还是记得江少爷的,学生乃姓金。”

见金师爷似乎认识自己的模样,久经人事的江楚寒哪里还没有不借驴下坡的道理,也不管究竟认不认识眼前这个金师爷,立即冲金师爷微微一笑道:“原来是金师爷,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谢江少爷关心。”金师爷微笑着点点头道:“自从那一次以后,学生可就再也没有机会和江少爷坐在一起痛饮杯中酒啦。”

说到这里金师爷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红,精明如江楚寒立即抓住了这一微小的细节,金师爷看似一脸道貌岸然,饱读诗书,但曾和秦淮公子一起坐下来喝酒,恐怕也不是什么好鸟。

只是金师爷既然认出了自己,还同自己打了招呼,江楚寒也不打算再遮着掩着,微微一抱拳,向着金师爷正色道:“金师爷,说句实话,这九秀楼的案子与我江府上下确实毫无关系,眼下三班衙役也已经包围了江府,只围却不抓,还请金师爷在县官大人面前替江府上上下下解释一下,江楚寒则感激不尽矣。”

说罢江楚寒后背深深一弯,双手抱拳向金师爷深深地鞠了一躬。见江楚寒猛然间向自己行如此大礼,金师爷急忙一把扶起江楚寒连道不可,然后叹了口气,面有逾色地说道:“我金某人自然是知道江少爷万万不会做那勾结野匪的谋反之事,江府三代功名,世受皇恩,又家资殷实,又怎么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顿了顿,金师爷捋了捋胡须,继续说道:“这事金某人知道,县官大人也知道,否则也就不会单单只封这九秀楼,对江府却只是围而不抓,还允许府里的人们从那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大宅子里跑出来报信告之江少爷这事的道理了。”

“原来如此!”江楚寒心中立即暗松一口气,连声向金师爷道谢。金师爷摆了摆手,看向那九秀楼的一对双目却愈发凝重:“只是这九秀楼,却是铁定保不住了,恐怕......”

“恐怕什么?还请师爷明示。”江楚寒心中顿时又是一紧,连忙说道。

“这案子现在已经做实了,成了铁案,再无翻案的道理。陕西匪乱不断,现在勾结野匪这种惊天大案,官府若是不查出个水落石出,怕是结不了案子。”金师爷此时脸上的表情已是一脸的凝重了。

“若是要查,怎么个查法?”江楚寒轻声问道。

这查案的查法,里面可大有学问,有清查,水查和流查之分。这清查,自然是公事公办,依律法办事,铁面一板横眉一竖,该办谁那就办谁,任谁说情也丝毫不会动摇,就算是王公贵胄,那要办也是依法给办了。这种查案方法,要不是铁面酷吏,要不就是二愣子,要不就是天威震怒,下旨彻查,一般基本上没人会办这种太过损人的差。

若说水查,那则是和清查大大相反,抓上几个市井无赖充数,或者使用那‘拖’字诀,不说不办,但也不说证据已然确凿,不点头也不摇头,如此拖上一年半载,一直拖到事主疲惫不堪自动放弃起诉,也就再也没人过问此案了。

而这流查,则是这三种查案方式里最为深奥的一门学问,既不同于清查的铁面无私,也不同于水查的得过且过,也是最为滑头的一种方式,若是查不到你,则皆大欢喜,顺带还给对方卖了个人情。若是查到了,甭管是谁,该抓谁就抓谁。若是对方后台太硬得罪不起,那么查到这的时候也就再也查不下去了,也没哪个傻子在会继续查下去了。

前世身为一名缉毒刑警的江楚寒自然很清楚这些门门道道,对于清查、水查、流查这些办案中常用的方式手段更是一清二楚,了若指掌。故此江楚寒才会有此一问。

金师爷摇了摇头,沉下脸来道:“恐怕不那么好办呐。总要查点什么出来才好交待。”说完又微微一笑说道:“江少爷也不用太过担心,此事我金某人也相信,江少爷与此案断无一点关系,县官大人也会明察秋毫,绝不会无端使江少爷蒙上不白之冤。”

江楚寒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金师爷的话滑头的很,没说究竟是一查到底,还是随便抓几个人应付了事。几乎等于什么都没说,正属于典型的‘流查’,江楚寒不由的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老滑头,可脸上却依然堆出一脸笑容继续问道:“却不知县官大人彻查此案的真正目的究竟什么呢?”

金师爷微微一笑,一缕胡须然后说道:“再过几个月,可就是两年一度的吏部考核啦。”

江楚寒不由得大悟,怪不得摆出这等大阵仗,连栖霞城的城门也封了,街上到处是巡逻的衙役,原来那县官竟然是想做一番功绩,好让接下来的吏部考核顺顺利利,紧接着加官进爵。

江楚寒想到这里,抱拳向金师爷道了声谢,急急忙忙地就赶回江府,一到江府果然远远地便看见了三班衙役正杀气腾腾地围在江府门口,把个好端端的江府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已几乎再无行人敢就此路过。

江楚寒心里有事,也不管那三班衙役向自己投来的那一抹杀气腾腾的目光,低着头带着眉儿和江山走进了江府大门。

一进入江府,江楚寒立即招来了所有的帐房先生,府里管事齐聚大厅。只见江楚寒正坐在正厅黄梨木椅上,面色冷峻地望着堂上站着的各位管事和先生。

只见堂下那些正站着的管事和先生们一个个神色紧张,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这个时候是人都可以看的出来,江楚寒这已处在了爆发的边缘了!

江楚寒一脸冷峻地盯着众人好久,忽然才缓缓说道:“想必众人早知府上发生了些什么,衙门里的押差们现在此刻也就围在江府的大门口,但是各位可以安心,我江楚寒绝对没有勾结过野匪,想必大家也不会做那欺上乱下祸害百姓的罪人的。”

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城。伐城本就是下下之策,江楚寒很清楚,若是想妥善的处理好此事,必须先安抚众人之心。否则事还没起,军心先乱。军心一乱,则府里处处皆阵脚大乱,恐怕到时候想要借助这些人的力量妥善处理好九秀楼和那勾结野匪的案子,也是办不到的。

但是,就算是江楚寒对于断案之事再如何的经验丰富,也绝对无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这突来之事打的江楚寒措手不及,毫无防备,棘手程度毫不亚于任何一次江楚寒前世时所经历过的刑侦事件。

此刻,就算是众人可以乱,江楚寒也不能乱,首脑先乱则士兵必乱。那神秘男子吴孟明对自己所说的警醒之言依然还映在江楚寒的脑海里,隐隐含着几分阴谋的味道,究竟是不是有人要对付自己,还是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案件,江楚寒此刻也完全拿捏不准的。

见众人已然不再像刚才一样紧张无措,江楚寒清了清嗓子,沉声问道:“各位,江府家大业大,平日里各路生意也是完全交由各位先生管事打理,现在九秀楼出了勾结野匪,逼良为娼的大事,我想知道,众人里究竟是谁负责的这部分生意,又究竟有没有逼良为娼这回事?”

众人面面相觑,大堂里瞬间死寂的掉根针也能听见,纷纷互相看着众人沉默着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忽然有一人站出来向江楚寒微微弓腰,抱了抱拳,向江楚寒答道:“回少爷,那九秀楼的生意,乃是前管家江独流亲自负责,平时的一应账务,也皆由那江独流一手打理,我们从来都无从得知。”

江独流,又是江独流!江楚寒不由得心中一阵冷笑。江独流啊江独流,你真是一颗毒瘤,你背地里究竟做了多少件不为人知的事呢?如果江独流当真勾结野匪,逼良为娼,活生生的将那无知女子推向火坑,就算打断他的双腿都已是大慈大悲了!

江楚寒不露声色地微微点了点头,问道:“请问东阳先生,那九秀楼的老鸨李二娘,又究竟是个什么来路?你可知道。”

那人名叫李东阳,本是一名屡试不中的落第秀才,因吟得一首好诗,又饱读诗书,在栖霞城里赫赫有名,只因屡试不中,才三十出头便已渐渐对仕途之路心灰意冷,被江老爷重金请来做了府里的一名管事,人送号曰东阳先生。

乍听江楚寒唤自己为东阳先生,李东阳不由的心中一凛,直呼名号,乃是对读书人中礼节最高的一项称谓。当下李东阳抱了抱拳,神色恭谨地说道:“这李二娘,平日里虽无接触,但偶尔倒也听说过一些她的事情,但我也只是道听途说......”

“哦?”江楚寒不由的追问道:“先生快快请讲。”

“是。”李东阳想了想,随即将那李二娘的来路仔仔细细地向众人述说了起来。

原来李二娘年轻时本是贤良人家的姑娘,只因那丈夫极其不肖,好赌成性,最后输得没路走了,便将李二娘卖入妓楼。李二娘之弟从小便喜好结识那江湖上的好汉,专做那替天行道的大事,闻听姐夫如此对待自己的姐姐,一怒之下将其砍了。为了躲避官府的抓捕,后来索性就在那清风山上落草为寇,坐了那清风山上的其中一把交椅。

李二娘孤寡一人没有别的生计,只好在那青楼做那皮肉生意。一直直到多少年过去以后,不知怎地与那当时时任江府大管家的江独流相识,便被请到了九秀楼做了名老鸨,再接下来便有了今次这起案子的发生。

李东阳口才极好,逻辑清晰条理有序,这让江楚寒也对那名叫李二娘的来路经历了解了个一一二二。只是当听到李二娘竟然曾经有一位当土匪的弟弟时,江楚寒的眼皮子不由的跳了两跳。

说到这里,李东阳也不由的微微叹了口气:“本是名好端端的姑娘家,只因跟错了男人,便毁了这一辈子,实在是可惜。”

江楚寒忽然深深地吸了口气,猛地站起身来,心中已有定计,向一直与江楚寒形影不离的眉儿沉声说道:“立即唤护院武师邱枫前来。”

不一会,一个约摸二十三四岁年纪,铁塔似的汉子匆匆地跑了进来,冲江楚寒抱了抱拳,朗声说道:“大少爷,邱枫来也!请大少爷示下!”

“邱枫。”江楚寒眼中忽然露出一丝赞许的目光:“立即去衙门里打听一下,今日县衙大堂里当堂押送的那些野匪究竟是个什么来路!另外,务必查清李二娘最近可曾与什么陌生人物来往!”

“是!”邱枫立即朗声答道,冲江楚寒抱了抱拳转身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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