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很安静,汪重山喝茶的姿势僵住了,一直保持不动。

虽然他自己早有心理准备,也大概知道自己在冷冰心中没什么位置,然而,当这句话由冷冰唯一的徒弟说出来,却是分外的真实,把他心中残留的一点点侥幸都化成了泡影。

回想起自己年轻时的疯狂,汪重山不由得嘴角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

他也想忘记,奈何多少次梦里都会出现冷冰那谪仙一般的身姿。

易寒静静地看着此时已经年过四十的汪重山,不由得为他的青春而感慨。

他,始终是爱上了一个不属于凡人的女子。

“那……她现在还好吗?”压抑了许久,汪重山终于还是把心中一直想问却又不敢问的这句话问了出来。

“恩……她很好。”易寒看了看汪重山,虽然头发还是黑色的,但其中夹杂的白发依然是能够清楚地看见的。

易寒不敢告诉他另外一句话,时至今日,哪怕几十年过去了,自己师傅还是那二十岁左右青春美貌的模样,甚至,还比那时更加完美了些。

他怕说了,汪重山可能会承受不了,这,就是修真者和凡人之间不可逾越的天堑。

突然,易寒想起了汪菲菲,心里多了几分愁虑,自己也是一个修真者,而她也是如汪重山一般的凡人……

“她很好……那就行了,反正……其实我早已经该认命了。”汪重山声音低沉地自言自语,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维持了十几年的幻想被捅破,随之而来的就是信念的崩塌。

“董事长,希望你能够把这一切看开,毕竟,你还有一个亲生的女儿在期盼着你的父爱!”易寒说道,这才是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不论汪重山迷上的是谁,哪怕是自己师傅也好,他都要让汪重山把心放到汪菲菲身上去。

虽然汪菲菲一直在抗拒汪重山,甚至不愿意以他的女儿身份自居,然而,易寒却看得出来,她的孤独背后,又很大一部分都是缺乏父母亲的爱导致的。

“时至今日,我还能够挽回什么?菲菲的母亲去世那天,我不闻不问,这么多年来,我所做的也绝对称不上一个好父亲,她对我的排斥,大概已经到了极限。”汪重山摇摇头,很是消沉地说道。

他十分清楚,自己这些年为了追逐一个虚幻的梦想,对女儿的亏欠已经到达了一个怎么样的程度。

“亡羊补牢,总是比一条道走到黑来的好。而且,不管怎么样,总还是要做出努力才好!”易寒劝导道,希望能够让汪重山作出决定。

“希望她还把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当做父亲吧!”汪重山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

“我会尽可能帮助董事长拉近你们之间的关系。”易寒道。

“这就要麻烦你了……”汪重山说道,然后沉默了一下,又开了口,“我有个不情之请。”

易寒看着他,示意他直说无妨。

汪重山长长地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定了定心神,才缓缓说道:“我希望,能够再见到冷仙子一面,作为我十几年幻想的终结。”

汪重山用的是冷仙子这样充满了距离感的称呼,说明了他的确是死了心,不过,这种事情易寒自己做不了主,毕竟,那是自己的师傅而不是徒弟。

“我可以问问看,但,我不能保证她会不会同意。”易寒说道,然后从身上拿出来一块小剑形状的玉佩。

这是天剑阁的身份证明,除此之外,它还有通讯的功能。

汪重山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玉佩,年近半百的他,此时竟然也感觉那一颗在商海中浮沉多年疲惫的心居然也有了少年一样紧张的感觉。

易寒将真气慢慢注入玉佩之中,然后玉佩上的法阵开始激活,玉佩一点点地亮了起来,汪重山的眼睛也越来越明亮,这一刻,他等了太多年!

真气输送足够了,玉佩的光亮开始变得柔和不再波动,然后玉佩上方,开始模模糊糊地出现一些影像来。

慢慢的,一个一身雪白色长裙,绝美似画中仙子,让人生不起亵渎之心的女子幻化在空气中。

见到离别了一段时间的身影,易寒突然有些激动。

“寒儿,你在江南过得可好?”仙子嘴唇微动,一个天籁般的声音传了出来。

听到魂牵梦绕了十几年的女子的声音,汪重山几乎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那仙子的形象呆呆地站在原地。

“还好,任务进展到目前为止都还很顺利。”易寒微笑着说道,看着这熟悉的面容,一股暖流在心中涌动。

他是在小时候被人遗弃后才成为了冷冰的唯一徒弟的,可以说,这十几年来都是冷冰抚养他长大的,对她的感情,早已经超脱了师徒之情。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冷冰注意到了易寒手上还未愈合的伤口,绣眉一皱,脸色冷了几分。

“被几个混混打伤的,不碍事!”易寒尴尬地说道,顺便把手臂往后藏了藏,一个修真者叫凡人打伤,真是再丢人不过了。

冷冰没有说什么,只是一旁的汪重山突然感觉空气里的温度都下降热好几度,他震惊地看着虚空中的投影,这才感受到了这个女子究竟“仙”到了何种程度。

“咳,真的没事!”易寒无奈地说道,他看得出来,一向疼爱他的冷冰

生气了。

十几年的抚养,彼此之间的感情连一般的母子都比不上,冷冰对易寒的疼爱,虽然很少说出来,但易寒完全可以清楚地感受得到。

甚至,那早已经超出了疼爱的范围,或许称之为溺爱更为合适。

易寒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少年时曾经被妖怪掠走,因为自己被划了浅浅的一道伤口,冷冰就独身灭了那妖怪的整一个洞府。

“你妹妹很想你。”沉默了一会儿,冷冰突然说道。

易寒无奈地说道:“那丫头肯定又干什么叫阁主生气的事情了。”

从小到大,那个喜欢管自己这个师兄叫哥哥的机灵丫头总是喜欢惹了麻烦后往自己身后一躲,心安理得地让哥哥背黑锅。

冷冰没有说什么,只是嘴角微微泛起了笑意。

“对了,师傅,你看看这是谁!”易寒不再话家常,直接把玉佩对着汪重山说道。

投影里的冷冰淡淡地扫了汪重山一眼,然后点点头,道:“知道。”

语气上,完全没有对易寒说话时那样的亲切感,有的,只是冷若冰霜的距离感,就像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蝼蚁。

易寒看了看汪重山失落到了极致的神色,不由得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师傅,可从来都是有什么就表现出来的,从来都不会委婉。

汪重山的确是极度失望,冷冰这一句毫无感情的“知道”简直比说不知道还要伤的多。

“师傅,他想要见你。”易寒继续说道。

“不见!”冷冰毫不犹豫,干脆地说道。

对于她来说,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凡人确实没什么见的必要。

结束了通讯,易寒收回玉佩,然后静静地看着汪重山。

汪重山站在窗前,看着天空久久不语。

“董事长。”易寒首先开口。

汪重山点点头,道:“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天上的月亮,终究不是我一个蝼蚁该奢望的,了结了这段往事,我会倾尽全力去做一个好父亲的。”

既然汪重山已经做出了决定,易寒也就不再多留,道了声别后径直离开了天纵。

心中思绪万千,易寒呆呆地站了许久,不知不觉,竟已经错过了公车。

“哎,真是心乱了呀!”易寒无奈地叹了口气,刚才到现在,他脑袋里一直在思考着汪重山的悲剧,想着想着,竟然把自己也给代了进去。

“心乱?**小帅哥你是思春了吧?”一只纤细修长的小手毫不顾忌地搭上了易寒的肩膀,然后就是范灵一脸坏笑地出现在了眼前。

“**?小帅哥?不矛盾吗?”易寒笑了笑,问道。

就冲着昨晚范灵宁愿抗命也不动手阻拦自己的行为,易寒就打心眼里把她当成了朋友。

“**呢……这是我的同事,哦,就是你昨天打趴下的那几个给你起的外号,我也觉得很贴切啊。”范灵伸出一根手指,形象地说着,“伸着手让人用钢管砸那么多下面不改色,眉头都没皱,这绝对是**啊!”

范灵晃了晃脑袋,又伸出了一根手指,道:“小帅哥呢……是我给你外号,理由呢,很简单,姐姐看上你了!”

易寒看着这个毫无形象像个哥们一样搂着自己肩膀数外号的女汉子,不由得会心一笑。

率真,简单,一点也不做作!这就是他眼里的范灵。

“范灵你今天不用上班?难道李局长还是把你开了?”易寒奇怪地问道,这个时间段,身为警察的她可没有出现在这里的道理。

“哪有,局长都吓坏了,怎么可能冒着招惹江南第一有钱人的汪大董事长来收拾我个小女子了!我是自己感觉有些迷茫请两天假散散心而已。”范灵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指头敲在易寒脑袋上。

“说了多少次了,要叫范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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