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我在这里……”虚空中一句话语悄然飘至,却是狐嬉的声音。

惊异地抬起头望去,可眼前的火焰分明毫无变化,哪里还有说话者的身影。“狐嬉?你在哪?”十方试探性地对这声音传来的方向问道。

“我就在这里,就在你旁边。只是……没有形体罢了……而且我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个结局……”声音有些悲凉地回答。

“什么?那你汲取圣物之力,做这个阵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声音坚定而不容置疑,“我并未消失,而天地之力也将与我合为一体,不生不灭!”

“可是你连实体都没了,如何去运用这个力量?呵呵……”十方冷冷地笑起来,表情却全是惨淡。凭空的力量即便再伟大,也只是看不见、触不到,没有施体与受体,谁又来证明它的永恒?

似乎被十方的话语击中要害,声音沉默了,消隐在变幻摇曳的火光中,更显得缥缈而不可信。

“哈哈,答不上来了吧?现在你怎么办?媚儿怎么办?妖族怎么办?各自散伙算了吧!我已受不了现在这样的日子了!”十方大笑起来,眼中的绝望中竟流出一丝释然,转身欲向火阵外走去。

“等等!”声音又响起,“好吧,我们来做个约定。”

“什么约定?”

“很简单,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你答不上来,就必须无条件接受我的要求!”

“你想要我做什么?”十方停住脚步。

“现在不能告诉你,我怕……你会反悔。”声音犹豫了一下,还是无奈地说出来。

“你不觉的这样很苛刻吗?”

“呵呵,请原谅一个做哥哥的私心吧!我不想让媚儿去承受这一切,因为……真的很痛苦!不过,也许你可以,因为你心底里有这样的,哪怕犹豫过、悔悟过,但是只要曾经存在就再也磨灭不掉了。”

十方看了看身旁表情恬静得宛如沉浸在美妙的梦境中的少女,低头沉思了很久,终于回转身,决绝地抬起头来,“你问吧!”

“好,那我问你。即便你有力量,你也可以自我地去发挥你的力量,可是你认为你能随心所欲地控制,去守护你所珍惜的,去毁灭你所憎恶的吗?”

“我……”十方张了张口,又停住了,这个世界太过复杂曼妙,有些东西确实并不是他所想就可以达到的,即便是如今自以为割裂了所有羁绊的他,也不敢轻易提及“随心所欲”这个词。

“好吧,我接受你的要求!”十方平静地答道,一脸淡然。

“我将把我所有的力量都给你,至于怎么用,你只要遵循你的心意就可以了,但不可因为感情而刻意抵制你心中真正的,绝对不可以!那样你将因为承载不了这种力量而自我毁灭!”

“呵呵,我还有感情吗?”十方嗤笑了一声。

“你以为你没有了吗?呵呵……”声音到末尾化成一阵诡异的笑声,渐渐飘散……

随之而去的,还有身边一直灼灼燃烧的火光。

十方只觉得周身突然又变得滚烫起来,全身的血液仿佛要翻涌逆流,带着强劲的真气在血脉中穿梭、游移,延续到每一个枝段末节。十方忙凝神运气,将悸动的真气强行压制、吸纳,如果不是之前练过吸噬别人真元的诡术,早就有些承受不住了。

待到红芒散尽,两人诧异地发现天葬台周围竟然围满了人群。每一张脸孔上都是惊叹,隐约还带些希翼。

未等有人发问,狐媚儿首先站了出来,向着天空伸出双手,表情严肃得透出冷峻,“天意明诏,我哥哥狐嬉为领悟圣物奥义而舍生,现在由我来继承巫师之职,与普天子民共荣辱!妖族必将大兴!”

寂静的人群在短暂的沉默后,突然沸腾起来,每一双眼中都射出满是希望的热切,骄傲地向天举起手。

“妖族大兴!妖族大兴!”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如同沸腾的气浪,回荡在整座万化城,飘摇至西部高原的每一个角落……

“媚儿,其实是……”十方悄悄打量着身旁宛如变了一个人的少女,想低声问起心中的疑问。

狐媚儿并未转过头来,只是淡淡道:“按你现在的身份,想要一开始就表明是不可能。以后我只是个名不副实的巫师,会按你的意愿去帮你完成你想要做的事情。”

十方的身体微微一颤,眼中的惊异随即化作感慨飘散到整个面庞之上。

原来在一旁神情痴痴惘惘的女孩,早已清楚明白他和狐嬉所立下的约定,也早已在暗暗安抚心中的纠结,做好了一切准备,去接受无法抗拒的事实。这个冰雪聪明的孩子啊,因为内心清楚明了,而不敢在面上露出一丝风雨,但是这样恐怕要多承受一份隐痛吧!

残酷的现实面前,每个人都在变,变得复杂而难以捉摸,虽然痛苦却无可奈何。

*

元江畔,剑仙城西,人族营地。

月隐星稀,灰暗中,大地和天空连成一片,模糊得有些混沌,连北边巍峨的雪山也只剩下不清晰的轮廓。

一个少年静静地坐在江边的石墩上,抬头仰望,目光追随阴云流动的方向,最后久久停留在西方的地平线上,眼中全是惆怅与迷茫。

凛冽的北风从江面上呼啸而过,腾起滔天的巨浪,可又被坚硬的江岸给挡了回去。骄纵的浪头在岩壁上砸得体无完肤,碎裂成晶莹的水珠,洋洋洒洒落到少年身上、面上,只剩下冰凉。

不远处的营帐中还闪着亮光,传出呼呼的鼾声和压低动静的赌钱声。也难怪,戍边本来就是件枯燥无味的事情,特别是在双方都毫无动作的等待中,时间似乎是最难熬的东西。

虽然在百无聊赖的士兵们异样眼光中,异羽也会觉得浑身不自在,但他情愿在空闲时背离所有人,独坐在江边发呆。随着江水的澎湃、低喘、缠绵,他脑中的思绪必定飞扬飘逸,可当他从恍惚中回神向住处走去,却发现仍然是一片迷蒙,寻不到任何答案。

我在做什么?我想要做什么?我需要做什么?

他一直在扪心自问,可一直都没有答案。就像是在风浪中颠簸的小船,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去抵御肆虐、保持平衡,可风浪却不给顽强坚持的他留有一丝余地,而远方的彼岸更是遥遥无期。

这个时候,如果军中有命令,他一定会第一个跳出来接受,毕竟是有个目标可以放进空旷迷茫的心中。可惜,自从通天湖一役后,人族与妖族均元气损耗过半,不敢再轻举妄动,一直对峙足有三个月之余。

这些时日中,受重伤的穆野一直在祖龙城医治,平时也鲜有消息送来。蓦地身边少了个相伴的人,原本就有些孤僻的少年更加沉默了。而两个月前,他终于忍受不了寂寥和压抑,偷偷潜入万化城,没想到竟不慎被擒,而最后助自己逃脱的应该是……她吧。

想到这里,异羽心中忽然一阵悸痛。虽然是因为心中莫名的冲动,促使了他此次万化之行。但是没想到,真的让他寻到了一直极力压制在心底的两张面孔。虽然看到的只是模糊,但在心中该是已刻画过无数次了,以致如果真的看清楚,反而会觉得不那么可信。

可现在再看那隐匿在西边地平线下的万化城,却是那么的遥远,远得不敢再去触及。种族的禁忌早已超越的血脉的联系,情感的交集,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有父亲不惜忤逆天地的勇气。甚至,从旁人刻意回避他的议论中,已偷听到一些关于十方叛族的事情,却还是没有勇气去直截了当地问个究竟。

如果真的问清楚了,我也许就不会这么迷茫了。该死的,我怎么这么无用呢!

异羽几乎想伸出手去,狠狠抽自己一下,却被旁侧伸出的一只手牢牢地握住。

“谁?”少年惊异于自己的毫无察觉,猛地转过脸去,看见的却是位老人。黯淡的星光下,面庞显得有些枯槁,却是难掩眼中的矍铄。

待看清老人的面孔,异羽有些慌张地低下头来,“外……将军!”

虽然程啸空并不待见他这个唯一的孙子,而且还似乎有些刻意去淡漠他,平日里也只有在会操的时候才会偶尔看过一面,可异羽几乎脱口而出,还是带着感情的称谓。虽然话一出口还是悄然将情感隐了回去。

“你在这里看什么?夜很深了,不去睡么?”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程啸空的声音比平日柔和许多。

“睡不着,随便看看,我这就回去。”少年谦卑地行了个礼,转身欲向营中走去。

程啸空并未阻拦,而是凝神望向江面,缓缓道:“50年前,我也是喜欢在这里看着江水滔滔呢……”但看少年惊异地转过脸来,老人无限惆怅地继续说了下去,“不过,那时候我的心情就和这江水一样,奔腾喷张,幻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冲破江岸,翻涌上来,亲手去覆灭江对岸的妖族大军。而你……又是在想什么?”

听罢,少年面带愧色地低下头,怯声道:“异羽没有将军的豪情壮志,只是想些不足挂齿的小事。”

“呵呵,小事……若按心中的轻重来分,何为大事,何为小事,在你我看来都是不一样的吧!”

异羽皱起眉,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我听不太明白。”

“现在你不懂,以后或许就明白了。不过,如果你始终不明白,倒真的是件幸事!”程啸空说着转过脸来,盯住一脸迷惘的少年许久,终于散尽面上的惆怅,严肃起来,“我有件事情要交予你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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