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十方萧索的背影在水雾中一闪即逝,夕儿惊慌失措地伸出手去:“啊,他去哪?”

“不知道,我们跟上去看看!”狐嬉皱起眉,加快了脚步。

两人追赶上去,待走过十方消失的角落,忽然发现原本冗长的悟道在这里也到了尽头。仿佛有什么东西阻隔在中间,水雾到了这里便踯躅不前,一边朦胧缥缈,一边光芒四射,分界犹为明显。

面前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地面乃至墙壁全用赤金铺饰。墙壁上用浮雕的手法刻着娇鸾戏凤,所有的鸟儿刻得最逼真的地方就是羽翼,纤纤细羽连每只毛茬都细微分明,而每一对翼翅的形态又各不相同,有的振翅yu飞,有的展翼翱翔,有的翻飞起舞,有的缩翅回眸。殿中九根一人高的柱台上幽幽燃着九盏长明之火,其实哪怕不用点上灯火,金殿中也够明艳异常了。

再往前走了几步,转过挡住视线的石柱,夕儿“啊”的一声惊叫起来,伸出手掩过双眼,只见地面上赫然躺着几具尸体,正是先前失控冲出的妖族士兵!几人xiong间均开了道狭长的血口,看xiong口已下陷,该是里面被掏空了,而伤口处却没有鲜血流出。更诡异的是,每张脸上都带着满zu的笑容,全无痛苦!

夕儿透过指缝惊恐地盯住地上的尸体,看过并没有十方,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些,可一想起他生死未卜,而洞中还有神兽玄锥,不由地又涌起一阵担忧,不安地打量起四周,眼中已带泪光,怯声道:“他在哪里呀?”

“嘘!别说话,你听!”狐嬉忽然伸出食指遮在唇前,示意她噤声。

怎么?有什么动静吗?

夕儿安静下来,侧耳倾听过去,空荡荡的殿堂中似有轻微的鼾声在回荡。“这里有人?十方在哪里睡着了?”

“不一定是十方,这不像是人的声音,你跟我过来。”狐嬉皱起眉道,兽面上竖起的耳翼微微颤动,妖族的听觉一向较为灵敏。

两人小心翼翼地向殿内深处探去。

突然,夕儿惊恐地长大嘴巴,又yu喊叫,却被狐嬉及时捂住。

只见一只巨蝎团起硕大身ti正在休憩,两只锋利的巨钳兀自撑起,挡住面部,时有时无的鼾声正是从巨钳遮掩的口中发出。而蝎身上坚硬的甲壳却似赤金铸成,熠熠闪着金芒,好不耀眼。

“这是神兽玄锥!”夕儿轻声唤出,眼中的神色异常惶恐,挣tuo狐嬉的手,“咚”的一声,双膝跪地,伏下的身子再也不敢抬起。

呵,真是愚忠的可以!狐嬉斜眼看着那贴伏在地上不住颤抖的身子,冷冷笑过。用脚尖触了触她,道:“喂,你要跪到什么时候,还要不要找十方了?”

“十方?他在哪?”夕儿这才缓缓抬起头,但神情却有几分迷惘,好似如梦初醒惶惑人世。

狐嬉望着她前后判若两人的样子,心中无比惊讶。

啊?这神兽对羽族人的心智果真有如此大的影响?这么说十方说的方法应该可以了!不过这玄锥神兽看起来也绝非善类,究竟要如何去cao控呢?

狐嬉苦苦思索起来。

十方追着那飘忽不定的白衣女子的身影,顺着千回百转的悟道奔去,一路上那个影子飘飘停停,似顾盼,似流连,直把十方引到洞中深处,却在一个路口消失不见了。

十方追过去,发现转过路口正是一间石室,石门半掩,里面有些灯光,似乎有人。

难道吹息真的还活着?十方悄悄推门而入。动作很轻,但石门还是发出“咚”一声闷响。静谧的洞中这样沉重的声音把十方与石室中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什么人?”石室中人惊声问道,却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十方好不失望,猛然惊醒,才意识到自己是偷偷闯入羽族的圣地,yu潜身而走。可那男子已经走到门口,两耳后的白羽说明了他的羽族身份。

躲在暗处的十方先是一愣,却随即叫道:“凋风,果然你还在这里。”

“是你?”男子的表情比十方更加惊讶。

十方反而收起惊色,冷冷瞥了他一眼道:“怎么?你以为我不会再回来了吗?”

“哈哈……”凋风忽然大笑起来,不住地摇头,道:“还有什么是你十方不敢做的。今日又来想做什么?”

十方定定地望着他,想了想,低声道:“我是跟位白衣女子来到这里,你可曾见过她?”

“你怎么能见到她?”凋风表情愕然,手不自觉的mo向xiong前。一只jing巧的玉瓶被一截黑绳穿过挂在他xiong口,正隐隐闪着幽光。

“那是不是吹息?她在哪?”十方一把拉住他手臂,眼中急切无比。

凋风却低下头去,垂目沉吟了许久,复又盯住十方,冷冷道:“师姐不是被你所害?你还有何面目见她?”

“吹息她真的还活着?”

“她死了!你别再找她了!”凋风几乎是吼出来,fa泄一通后,转身走进石室,从桌上托起一碟东西,声音又低了下来:“念在你以前和师姐的情谊,我不想与你动手,你走吧,我要去做事了。”

“等等!”十方冲上去,一把揪住他不住的推搡,大声叫道:“你不要骗我!她还活着是不是?她在哪里?你告诉我!告诉我!”

“她不会再见你了,死心吧。”淡淡地话语击到十方心上,ruan绵如针,触及轻却痛及深。

十方揪紧的手蓦地松开,面色惨淡。

“当”凋风手中的玉碟落到地上,四分五裂,碟中物滚落到十方的脚下,却是个带着热气的心脏,仿佛还在微微搏动。

凋风冷冷看了眼恍惚失神的十方,弯腰拾起那颗鲜血淋漓的心脏,向门外走去。

“等等……”

待凋风的身影快要在拐角里消失,愣了许久的十方才回过神追上去。

“你们怎么能进到这里?”凋风一进入玄锥所在的金殿,目光直接转向角落里的狐嬉和夕儿。

听见声响,神兽玄锥有些不满地晃动了一下,巨钳擦地发出金属刮擦般的“嘎嘎”声响,头上一对如灯笼般巨目唰得腾起,发出一道冷光,让人不寒而栗。狐嬉和夕儿也给骇出一身冷汗,有些紧张地注视着神兽的下一步动作。

看见玄锥醒了,将手中心脏直直的抛去,正入其口中。玄锥的巨口蠕动了几下,满意地挥起蝎钳遮住眼睛,复又沉沉睡去。

“你怎么能喂它吃心脏?”追赶来的十方看到这一幕,惊声问道。

“怎么?”凋风缓缓转过脸去,眼中一丝不屑,道:“它喜欢吃我就给它吃了。”

十方面上更加惊愕,道:“吹息说过,这神兽不能食荤腥,会引发其凶性。你们既是同门师兄弟,难道不知道吗?”

凋风听罢,脸色忽然阴沉下来,眼中一丝惆怅。

他说的没错,神兽确实不能碰荤腥,尤其是心脏这样负载灵魂的东西。可我当年却是有求与神兽,才与它达成契约,帮它改了食性,才换得……

凋风想着,手不觉又握紧xiong前蓝光荧荧的玉瓶。复又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神色,道:“神兽起了凶性又怎么样?大不了在这蛇蝎洞里发发狂,还能害得了别人吗?倒是你引来别人到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你……”十方一时语塞,不知作何解释了。

“你果然是个暗藏祸心的卑鄙小人!师姐真是瞎了眼,还把自己交予你。今天我就替她向你讨个公道!”凋风说着已悄然跃到一旁,取下墙上挂着的弓弩。

十方收起脸上惊色,冷哼一声,道:“怎么?想打?十多年前你就输给我,今天看看你又多些什么本事!”说完口中默念般若,法剑已腾起,立于xiong前。

“啊,他们要打起来了。我们怎么办?”夕儿拼命摇着身旁的狐嬉,面色因为担忧越发苍白。

狐嬉却是泰然自若,看了看她慌乱的模样,不jin笑道:“我们先看看,十方很厉害的,说不定不用我们动手呢。”

“可是……”夕儿怎能按捺得下,可自己又不会武功,只能瞪大明亮的双眸,焦虑万分地看着。

眼前的凋风弩端于面前,弦早已拉满,一枚金色小箭架于弩上,箭身发出红芒,却没有尾羽。

“那是致命矢!十方小心啊!”夕儿再一次惊声叹出,抓住狐嬉胳膊的手握得更紧了,指甲仿佛要掐到肉里。

狐嬉狐疑地盯着这个羽族少女,她不过是父亲送给十方的奴隶。而现在是十方在于她的族人交战,怎么她反而更担心起十方来了?难道真的是相处久了,情根暗种?

而且,当日自己提出要带她一起过来的时候,十方也曾极力反对,果然他们俩之间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啊!

这么看来,自己带她过来,倒是走得一着好棋了!

狐嬉想着面上的得意之色,悠然而现。

“嗖”的一声,赤金的小箭带着一道红芒,流星般向十方刺去。

十方却是不躲,面上冷笑连连:“看来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说着右手持剑未动分毫,左手两指悄然并起,一道寒光跃出,飞起的霜刃直把致命矢冲得调转了方向,射到天顶上发出“铮”的一阵脆响。

凋风大惊,心中却是被十方的话激得怨愤陡生,自己却是没什么天赋,要灵力没灵力,要悟性没悟性,只能守在这蛇蝎洞中做个侍童,如果不是圣女出走,自己就跟个下人没两样,更别说和神兽接近了。

呵呵,既然卑微得不堪入目,那么就让我更卑鄙一点吧!

凋风打定主意,一边箭阵连发,一边口中喃喃不绝,似是什么咒语。

十方要避过他的飞箭不是难事,只是又不想伤他,只得左右跳躲,伺机能上前生擒住凋风。

“十方哥哥果然厉害啊!”夕儿心情放松了许多,但看十方动作潇洒自如,十分轻松,而凋风却是一箭松过一箭,越发不够jing准,如此看来十方必胜无疑了!夕儿紧盯着十方眼中分明闪出倾慕的目光,眼神竟有几分痴惘,嘴角也泛起一丝笑意。

突然,夕儿脸上的表情突然凝固了,眼中再一次现出惶恐。只见在十方身后一直伏地昏睡的玄锥突然动了一下,巨钳悄然腾起,却不是先前刚睡醒那般状态,而是在伺机捕捉什么。

循着玄锥突出的双目射出的寒光方向望去,眼中赫然只有十方!

“不好,玄锥要攻击了,你去帮帮十方啊!”夕儿转向身边的狐嬉,眼中已急出泪光。

狐嬉并不言语,紧盯着眼前的局势,表情却冷峻了许多。

要不要救他?狐嬉在心中问自己。

但看十方通晓三族机密,留着纵然有些用处,可终究是个祸根。万一反戈来,说不定哪天就会杀得我们措手不及。而且父亲也因他所累,导致威信尽失,大战当前还要与族中众将交涉斡旋。

不如,就借玄锥之手……

唉!十方兄,对不起了!

终归不是同族,让我如何对你深信呢?

十方再一次腾身后跃,避过凋风射来的箭羽,尚在空中忽然感到背心处隐隐有些凉气,透肤刺骨。再回头,却是玄锥神兽腾起的金色巨钳迅雷不及耳地从两侧夹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