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赵东答应,老人露出欣慰笑意,平静道:“我这半辈子,荣辱掺半,大江南北走个遍,可惜没遇见几个顺眼的人,你这娃脾气秉性不错,估计我与你爷爷能合得来,可惜年岁大了,不方便挪动,要不然真想去东北大山里看看会酿山酒的老东西是啥模样。”

赵东垫起脑袋。“那等我下次回来,带你去东北。”

老人摇头一笑,叹气道:“老喽,就怕等不到那天了。”

赵东神色变暗,人这辈子终究躲不过这一关,老人又接话道:“那闺女咋办?”

赵东愣了愣。“哪个?”

老人古怪一笑。“装啥傻?这村里你还认识几个闺女?李老财那个闺女,那老东西总跟我抢酒喝,你要有本事就把梦云这丫头带出去,别窝在山里,委屈了。”

赵东笑道:“周爷爷,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有那个本事?先不说人家能不能跟我走,就算眼瞎了,真让我带出去,老李不得指着我脊梁骨骂我,还不得担心我把他闺女卖到窑子里?”

老人叹了口气。“那娃是个好孩子,可惜了,你要拉不下脸,老人子我就给你说合说合,你别这么看我,我知道你在城里有相好,我让梦云给你做个小的,咋样?”

赵东正经道:“咱不是那种人。”

老人闭上嘴巴不说话,赵东忍不住道:“真能成?”

你就不能多装一会?老人翻了翻白眼,没等开口,一旁有人插话道:“狗犊子,你不是跟我私定终身了么,不许再招惹梦云姐!”

赵东一阵咳嗽,险些咳出内伤,转头望向不知道啥时候坐在墙头上的小丫头道:“屁大点的丫头,你知道啥是私定终身么?”

说话的正是李小米,这丫头无父无母,挺可怜,是老人一手带大,一见赵东脸上带着轻蔑的笑意,她就一声冷笑。“知道,不就亲嘴么?”

说着,小丫头跳下墙头,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捧住赵东的脸颊就亲了一口,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一脸得意神色,甜甜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李小米的人了!”

赵东神情错愕,这丫头又屁颠屁颠的远去,只留下一道潇洒背影。

……

半晚的时候,出村的路终于挖通了,好在李家庄能够自给自足,山里也有水源,要不然这半个月的封路能闹出人命。

晚上的时候李老财多喝了几杯,躺下就睡着了,赵东去隔壁跟周爷爷聊了一会,回来的时候看见李梦云正站在院里发着呆。

赵东笑着道:“在等我?”

李梦云没抬头。“离开这,你要去哪?回江海么?”

赵东视线一僵,他想事情的时候喜欢抽烟,习惯性的想从兜里摸出一支烟,可手伸到一半才想起自己的那包烟早就丢在半路,李梦云顺手递过一包,赵东愣了愣,是他爹私藏的那包红塔山,他以前馋烟的时候管李老财要过,可那老东西抠门,每次只给一根。

赵东乐呵想到,这闺女倒是大方,点了一根,火苗忽闪,烟雾缭绕。“周爷爷这几天教了我不少道理,有一句就是从哪跌倒就得从哪爬起来,这句话以前我常听人说,可惜不知道后半句。”

李梦云撑住腮帮,好奇的看着赵东,这个陌生的山外男人有着一双迷人的眸子,视线看着柔和,其实藏着不少东西,他喜欢说山外的故事,喜欢吹牛,平静的时候格外沉默,活脱的时候又格外风趣,听着平淡的语言从藏着些道理,接触了三天之后,李梦云就给他下了这么一个定义,这是一个神秘的男人。

对于神秘的东西,女人总是抱着天生的好奇,有人说女人是猫,还有人说好奇害死猫,李梦云好奇道:“后半句是啥?”

赵东抽了一口烟。“爬起来捶胸脯的是熊,爬起来吓破胆的是狗,爬起来上去咬的是狼。”

李梦云偷偷一笑,眨着眸子道:“那你是啥,是狼吗?”

赵东摇了摇头。“都不是,我是心眼小的犊子。”

李梦云抿着嘴角,试着去理解赵东说的那句心眼小的犊子是什么意思,比狼还狠?赵东解释道:“我这人别看平时大大咧咧,那是跟熟人,真要是和仇人对上,我比谁心眼都小。”

赵东又道:“虽然我的事你不打听,可有一点你能看出来,我是从江海出来的,可惜走的不算光彩,用你爹的话,那就是被哪个biao子轰出来的,说的再好听点,就是没站稳,跌倒了,摔趴下了。”

李梦云听的紧张,听的心潮澎湃,同时也在心理想象,这个男人跌倒的时候是何等的场面,会不会有十多个汉子提刀追杀?可惜,这样的场面终究太过血腥,任她如何也想不到细节。

李梦云不打断,赵东实诚道:“我这人不是那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君子,我是小人,被人打了一巴掌,只要不吃亏,恨不得立马还回去两个巴掌的小人,以前我总叨咕,说小人物跌倒了就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可真等跌倒了,我的想法又变了,只要踩不死我,就算还剩一口气,我咬碎了牙也要站起来,不敢说东山再起,就是不想让人看扁。”

李梦云忽然觉着这个话题略显沉重,转移话题道:“你又编排我爹,他啥时候说你坏话了?”

赵东嘿嘿一笑,沉默道:“你爹总说我不是啥好东西,其实这话不假,可咱是一个有原则的坏人。”

李梦云轻啐一口,抬起头。“又吹牛,坏人还有啥原则’?”

赵东天经地义道:“我是专门收拾坏人的坏人,放到古代那就是劫富济贫的大侠!”

李梦云忍不住笑意,骂道:“村里男人可不像你,就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赵东转过头,认真道:“男人这东西,不打不磨不成器,不断才是好钢,断了跟木头没啥两样,村里的男人不出去闯荡,做个木头就足够,安稳,能过日子,木头暖人。”

李梦云觉得赵东话里有话,眨着眼睛问道:“你今天话咋这么多?”

赵东熄灭烟头,站起身子道:“明天我就走了。”

李梦云淡淡应了一声,然后塞给赵东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赵东脸色一红,试探道:“姑娘,不是情书吧?”

李梦云的脸蛋霎时间就红了一片,作势欲打,赵东急忙讨饶,拆开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个名字。

李梦云不再跟他胡闹,认真道:“这是我二叔家的地址,住在镇上,你要没地方落脚就去她家,我二婶性子不好,可人不坏,我不是周爷爷,说不出来那么多高瞻远瞩的大道理,我只知道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

赵东小心翼翼的收好纸条。“这话在理,我记下。”

李梦云进屋,扔下一句话。“明天你走的时候跟我爹打声招呼,他总念叨你,说你这犊子说话不靠谱,做事靠谱,我就不去送你了。”

赵东点头,看着李梦云的背影一阵呢喃。“好山好水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