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施甘泊微微愣神,月光中,他的面庞显得格外柔和,良久才道:“真的么?”

安乐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男人怎么突然间傻的可爱,问这般无厘头的问题,真的么?难不成她会说是假的?

少施甘泊看出了安乐的诧异,自嘲的笑了笑:“只是我没有过这样的人,不知道这世上会不会有这样的人。”

安乐顿时没了睡意,突然间觉得这人似乎也没那么讨厌,这时候的他,收敛了平日里的那股子冷气,卸下了那些伪装包袱,就像个迷路的孩子。

调整了一下坐姿,抱着腿靠坐在树干前,安乐望着那一望无际的星空,道:“我相公,在我的孩子没有降临之前,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无依无靠,却在第一眼就觉得他是我唯一值得信任的人,我们曾经很穷,连大米都买不起,他饭量很大,却总是哄我说不饿,就算是半块饼子,也会给我,我从前不知道,原来可以有一个人,这般疼我爱我。”

少施甘泊沉默不语,像是在认真的听着。

安乐接着道:“他很好,好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取细数他的好,我可以不信任任何人,都不可以不信任他,任何人都可以不信任我,他却绝对会信任我,在最尴尬的时候,就算是证据摆在了眼前,他也只问我一句:是不是真的?那时候我就觉得,老天爷对我真好,给了我这么好的一个男人,就算我一贫如洗一辈子,也不要紧。”

少施甘泊看着安乐的侧脸,发现在她的脸上,笼罩着一股柔和的光芒,她眸子里的认真,亮过了天上任何一颗星星。

他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因为他羡慕,他羡慕她拥有自己这辈子都不曾拥有过的东西。

少施甘泊闷闷的道:“我从小就被我父亲当做礼物一样送给了别人,没有妄想过上天会对我多好。”

安乐愣了愣,突然间觉得自己刚刚对他说的那些话,对于他而言,是不是太残忍?道:“没有,老天爷虽然谈不上公平,却也不会对一个人太残忍,厄运用完了,好运总会来的,现在,你不就是摆脱了那些追杀你的人?虽然你的手段很恶劣,但是至少结果是你胜利了,这也许就是好运的开始。”

少施甘泊轻声笑道:“好运的开始?是你吗?”

安乐撇撇嘴,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无所谓,以后赚大钱了记得记我一份功劳。”

少施甘泊爽朗的笑了起来,漫漫长夜,两人对着这漫天的星星,就这么聊了大半夜。

直到后半夜,安乐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们在悬崖底的日子里,全是靠着数太阳来计算时日的,两人的关系,经过那一夜的长谈,也缓和了许多,安乐数着日子,计算着君城赶来的时间,没有一刻绝望过。

那暗卫一路轻功跳跃性的奔回了京城的元贞王府,半条命都快没了,总算是在四日之内赶到了。

君城本来是在书房处理公务,听闻了暗卫的汇报,手里的奏章撒了一地,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一脚直接踹到了那暗卫身上,吼道:“废物!竟然连夫人都保护不了,要你们何用!”

暗卫瑟缩着身子,颤颤巍巍的道:“那悬崖太过陡峭,小的们实在找不到下去的路,问了当地的居民,都说无路······”

君城已经听不下去了,一脚踢开了面前的暗卫,风一般的闪身出去了,那丫鬟小厮们吓的大气都不敢出,他们从来不曾见过这一向宽待下人的世子发这么大的脾气。

“取快马!”君城一声厉喝,随即去取了一样东西,便直奔府门口。

小厮半点儿不敢耽搁,将那匹最好的疾风取了来。

君城翻身上马,一抽马鞭便立刻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君城简直不敢想象,若是她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会怎么样?那悬崖若是真的如同他们说的那般陡峭,她能否幸存?有灵泉水在身,能不能帮着她撑下来?一切一切的惶恐,都如同潮水一般涌现如君城的脑海里,他只是太害怕了。

元贞王府,老王爷只是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回来却发现整个王府都变了样,几乎是手忙脚乱,问清了情况,才知道安乐坠崖,君城刚刚得知了消息,赶去了丽乡。

老王爷当即一个身形不稳,差点儿晕了过去,两行老泪纵横了一脸:“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下人们纵然是怎么劝,他都不理会,只一个劲儿的哭嚎,老王爷的心事彻底死了。安乐此次坠崖,凶多吉少,君城那孩子的性子,定是要陪着她一块儿去了,自己孤寂一生,最终还是一个人!

可随即,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了起来,由远及近,奶娘抱着小世子跑了出来,慌张道:“小世子这些日子一直乖巧的很,今儿不知怎么了,突然就啼哭不止。”

老王爷颤抖着双手接过了孩子,抱在怀里,流着泪道:“孩子,如今只有你能留住你爹了。”至少这是他和安乐的孩子,不论如何,他都不能看着自己的儿子这样去送死!

当即下令:“备车,本王要亲自前往丽乡,齐年,你赶紧去追世子,劝他不要做傻事,豆包,还在等着他,就算是没了娘的孩子,不能没了爹。”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喉头一阵哽咽。

齐年领命,当即飞身出去!

没有内力,没有轻功,只凭着那半路死去的五匹快马,和一旦爆发便异于常人的意志力,五天的时间,他到了那处悬崖。

秦莱在悬崖边上守了九天,却硬是未能找到下去的路,各种方法都试过了,此处陡峭无比,纵然他一身轻功也不能保证摔下去会不会尸骨无存,世子妃肯定死了,他已经做好了自刎谢罪的准备。

眼看着君城来了,身后还跟着齐年,当即跪下谢罪:“属下无能,求世子赐死!”

君城冷声道:“若她死了,你能活?”

秦莱身躯微颤,似乎是第一次听到世子这般阴冷的语气,将头埋的更低了。

君城直接略过他,阔步往悬崖边上走去,取下腰间的一样物什,那是安乐曾经找铁匠专门做的一样东西,可以收放自如,叫安全索,那铁爪一样的东西固定在悬崖边上,腰间系上那安全带,随着那细铁丝一样的索绳的释放,可以一直延伸。

眼看着君城就要往下跳,齐年顿时慌了,连忙道:“世子不可啊!王爷特意让属下来,就是要劝阻您别做傻事,就算您不为老王爷着想,那小世子您也不能不管啊!王爷亲口所说:没了娘的孩子,不能没有爹!”

君城神情一滞,随即沉声道:“她没死,她不会死!”脸上的神情笼罩着一股子阴鸷,渗人的很。

他其实没有把握,但是却不想这样接受现实,因为接受了这个现实,他会比现在更加生不如死!

利落的转身,纵身一跃,便落了下去,循序渐进的放着绳索,双脚一次又一次的踩踏着陡峭的岩壁,悬空的身体横放着,慢慢的下降,待到他适应了这状态,速度也开始加快,并且一次比一次放的细索多。

半个时辰的功夫,终于快要落到地面,君城的体力已经透支的干净了,赶来的这五日,不眠不休,加上这时候高度集中的大体力活儿,他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这时候多走一步,都是在挑战他身体的极限。

踉跄着脚步,眼神都带着一股子迷离:“乐儿,乐儿?”

本来是在挖野菜的安乐身形微微一顿,猛的抬头问面前的少施甘泊:“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少施甘泊疑惑的看着她:“哪儿有声音?除了鸟叫蝉鸣,你还指望听见什么?不会是出现幻听了吧。”

安乐却噌了一声站了起来:“不,我听见了,是这个声音,我相公的声音!”说着便转身往前走。

少施甘泊的确没听见什么,只是不知道她口中的相公是不是她此时的幻听。心里闷闷的有些难受,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他突然有一种一辈子都不要离开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很自私,可不可否认,他就是这么想的。

若是真的来了人,这种平静的生活也会彻底的被打断。

安乐脚步匆匆忙忙,她并不否认夫妻间的那种默契的心灵感应,所以她此时就是确定,他来了,他来找她了!

少施甘泊跟在她的身后,避免她走丢了。

不知走了多久,越过了多少密密麻麻的树木,安乐终于在那灌木丛之中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君城。

“相公!”安乐飞快的跑了过去,扑在君城的怀里,泪水都忍不住倾泻了出来,却不料君城根本都站不稳身体,直接往后倒去。

安乐顿时慌了神,连声唤道:“相公,相公!”

君城面色惨白,嘴唇都干了,微眯着眸子,似乎是在强撑着最后的一丝神识,轻声道:“你还在,真好。”随即便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