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剑。

在郡学秋比的擂台上,司马畅冷冷地吐出了三个字。

张明华莫名所以他完全没听说过。四周看台的人群中响起一阵“嗡嗡”声,同样也没有多少人能说得清楚。

然而,东看台上郡学的一些教师,以及年长的世家中人,却纷纷脸色大变。

五十年前,会稽郡中只有郑、许、张三大世家,其中张家是由外地迁来,虽然已经扎下根基,但立足还不太稳。正当其时,司马家现在的老祖司马狐单人独剑来到会稽,竟然也创出了一番事业。

司马狐为人看似忠厚,暗藏奸诈,却又口蜜腹剑,长袖善舞,他趁着张家在会稽郡中立足未稳的机会,合纵连横,接连挑动数次火并,以至于三大世家都损伤不小。而等到三家洞察了他的诡计,打算联手将他置于死地时,司马狐却先一步单身击杀了“恰好”流窜到会稽郡的一伙巨寇。

据说,这令三大世家不得不重新考虑杀死司马狐的代价,最终,此事便不了了之了,而司马狐也在会稽郡中定居,司马世家由此而立。

但是,事实上,当时不要说三大世家联手,即便是一家独力,也足以剿灭司马狐。而令众人打消这一念头的原因,则是司马狐的一手快剑!

那一伙巨寇共二百三十七人,其中除了七、八个放哨的小喽啰是直接被杀之外,其余的都是重伤哀嚎而死,死状极其凄惨

而司马狐自称其剑法为:“骤雨剑”。

这一路剑法阴狠奇诡,据称其目的不是杀敌制胜,而是旨在对敌人造成最大的伤害和侮辱因此,又被称作“阴风骤雨剑”。

事后,司马狐也赢得了“鬼剑”的绰号。

五十年来,司马狐几乎不再亲自出手,司马世家在外行走的子弟也从来没人用过这一剑法,人们几乎都已经忘记了当年旧事但是,现在,司马畅却直承其事,说自己用的剑招正是司马狐的“阴风骤雨剑”,这怎不令人大惊失色!

擂台上,张明华目光微亮:“骤雨剑?五十年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上去好厉害的样子……”

他点点头:“那么,来吧!”

“不知死活!”司马畅狞笑一声,拔身而起。

剑光闪烁!

如同泼风骤雨

无孔不入。

“好!”张明华叫道,身子滴溜溜一转,隐在自己的剑光背后,他居然只使出来一式“星罗棋布”!

非但不用从“天河诀”中悟通的连招,反而取了守势,简直就像是想要见识一番“骤雨剑”的厉害似的。

擂台下,张明新脸色凝重。

在他身边,百里依华珠泪盈眶,满脸焦急,一边看看擂台,一边看看张明新,口中喃喃地说:

“明华哥哥一定能赢的!少族长,对不对?对不对?”

张明新缓慢、但坚定地摇头,轻声说道:“依华妹子,你直呼我的姓名就是……明华乃是我张家未来的希望所系……不过是‘阴风骤雨剑’而已,他绝对不会有失!”

顿了顿,张明新在心中大骂:张明华你这混账!你要犯武痴也要看看对手是谁!会死得很难看好不好!

距离张明新不远,萧雪枫注视擂台,表情虽然看似平静,但不知为了什么,身体却微微晃动,攥住手帕的指节已经紧得发白。

司马畅连声阴笑,趁势将剑法施展得淋漓尽致!

身法如同鬼魅,剑光不离要害。

当下分明是艳阳当头,但不知为了什么,观战的人们却丝毫也觉察不到暖意,天空更像是低了三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张明华苦苦抵挡。

他看着司马畅的剑招,心中直冒寒气“骤雨剑”果然不是以克敌制胜为目的的剑法……

只见司马畅倏来倏去,以身法带动剑式,刺、挑、斩、切……所瞄准的除了下阴、丹田、软肋、双目等要害之外,居然有近一半的招数是向身体的各处筋脉而去,还有一些,则是专门为了切割发力的肌肉

阴毒!残忍!

这是为了制造痛苦、折磨人的剑法!

这……真的是专门折磨人的剑法么?

不!

张明华的眼睛骤然间亮了起来。“骤雨剑”的每招每式,都是为了极力削弱对手的战力!它所针对的人体部位一旦受伤,哪怕是轻伤,也会造成极大的伤害!

只要伤到一处就足够了!

接下来,对手就会丧失大部分的还击能力!

然后,就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

这“骤雨剑”分明是一套别出心裁另辟蹊径……但是,仍不失为堂堂正正的杀敌剑法!

张明华的心中涌起一阵巨大的欢喜没错!就是这样!我想通了!

事实上,他只想通了一半。

“骤雨剑”其实只是玄级下品武学,它最主要的威力体现在两个方面,其中之一正如张明华所想,主要是靠伤害对手必救的要害,来削弱其作战的能力;而另一方面,则是以看似阴毒的招式,给对手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从而克敌制胜。

这两者孰轻孰重,很难说得清楚;但在具体的战斗中,总是后者的威慑力被片面夸大了许多。

可是,张明华的心理承受能力却比任何人都要强得多。

是的,任何人。

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张明华这样,每天晚上都“死”上几百次,同时还要体验各式各样的“死法”。

在张明华眼中,“骤雨剑”除了一开始吓了他一跳之外,不过是些堪称温柔的小花招而已。

如果司马畅能知道这一点,那么,秋比就可以到此为止了。他肯定会气得大口吐血死不瞑目……

“该换我了吧?”张明华决定开始反攻。

因为该看的已经看得差不多“骤雨剑”毕竟是玄级下品武学,司马畅以炼体高阶的武学境界能掌握其中三五式,已经算是难得。而他一番抢攻,这三五式也反复施展过了,不再新鲜。

张明华从其中悟通一理,心中自然十分欢喜,但这可不是说他对司马畅有了什么好感。

不管是谁,一直都在防守的话,肚子里总会憋足了气。

骤雨乍停。

在“星罗棋布”的光罩底下,蓦地探出一剑!张明华一式“孤星冷落”,抵住了司马畅的剑尖!

“叮”的一声,司马畅的身形晃了一晃。

接着,他深吸一口气,脸色涨得通红,借力飞跃后退,跳出圈外。

“咦?”张明华再次小小地吃了一惊。

原来,从司马畅的剑尖上传来的力道竟大得出奇倒也不是说能比张明华强了多少,但张明华一直将内力压制在炼体高阶,刚才那一剑,居然隐隐地落在了下风。

炼精期?

张明华将浑身的气机一放,在司马畅周身一触,随即立刻收回,又摇了摇头。

不,不是炼精期。

但最多只差半步半步炼精!也就是……炼体大圆满!

“你还真是……”张明华望着司马畅,不由得在心底暗暗称赞,嘴上却说道,“特别擅长给人惊喜啊……”

“难道不是惊吓么?”司马畅微微一怔,随即仰天长笑,“张明华,你不愧是张家着力培养的天才!刚才我一时不察,居然泄了底……不过,如今说穿了也无妨,不错,我已经是炼体大圆满半步炼精的境界!”

张明华半歪着脑袋看他,心想:你骄傲个什么啊?你都十九岁了好不好?

司马畅大概是以为张明华惊呆了,更加得意,高声问道:“张明华,你以为我司马家就没有天才么?”

“啊……”张明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司马畅一边志得意满,眼中却闪过一丝怨毒,叫道:“我还记得,当初张明新十六岁突破到了炼体高阶,你们张家在会稽城中连摆了十天的流水席!可是,你张家莫要忘记,这天下之大,总是有些天才不屑如此,而甘于平淡的!”

你这分明是在嫉妒吧?张明华忽然觉得这一场比斗完全偏离了他的预想,司马畅的这番话,几乎彻底打消了他的斗志。

“张明华,你……”

不等司马畅继续说下去,张明华叹了口气,苦着脸,出剑抢攻!

他想快点儿结束。

然而司马畅却不肯住口,分明剑风就快要及体,他仍在喋喋不休:

“……你不过是张家的旁系子弟,纵然你再有天分,族长之位也与你无缘!想想看,将来张明新手握大权,你却要凄凄惨惨地唯命是从,你心中难道不……嗯?”

百忙之中,司马畅反手出剑,与张明华的长剑相击!

轰然一声大响!

两人各自向后退开三步,两口精钢所铸的长剑各自有了一个小小的豁口。似乎,这一次交锋是平分秋色。

但两人脸上的表情却是天差地远。

张明华满脸不耐烦对司马畅的言论,他半点儿也不放在心上。从小到大,张明华除了醉心武学之外,几乎再无其他;至于什么族长,什么权威,恐怕他今生今世都不会在乎。

而司马畅却呆呆地愣住了,脸色黑得像是锅底。

刚才他那番话,虽然几乎的确是发自内心,但其实另有用意,是想要借此机会激怒张明华,使其心浮气躁,从而创造机会,好趁虚而入,一举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