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赶回吴县张家堡的途中,张明新告诉了张明华他知道的事。

一个月前,他的父亲,也就是张家族长张崇明传来消息,说老祖出关,到南疆桂林郡赴一个当年的约会,可能会有一番争斗。言下之意,颇为忧虑。

七天前,族中再度传信,报知张明新:老祖已经返回张家堡,但身受重伤,不得不闭死关疗伤,只怕数年之内无法再问外事;更可忧虑的是,老祖返回时因为伤势沉重,暴露了行迹,如今张家堡中流言四起,人心不稳。

张崇明命张明新密切注意会稽城中的局势,随时回报。

五天前,在吴县到会稽城的官道上摆茶摊的小二、张家的耳目张忠、夜入会稽城,密报张明新:当天下午,张崇明的弟弟张崇德突然大张旗鼓地求见老祖,说有大事请老祖定夺,张崇明以族长之尊力压张崇德,命张崇德闭门思过,张崇德不听,两人险些动手。因老祖始终未曾出面,张家堡中人心惶惶。

三天前,张忠再报:在张家例行的长老会上,族长张崇明的弟弟张崇德突然发难,指责张崇明以权谋私,在张明新、张明华身上浪费了大量家族资源,而张明新、张明华不但毫不感激,反而在郡学中飞扬跋扈,欺压同族,并到处挑衅,以至于与郑家、许家、司马家纷纷结怨,对家族造成重大损失。因此,长老会理应罢免张崇明的族长职位,再选贤能。

经表决,长老会驳回了张崇德的提议。但张崇德再次提出张崇明任用私人、从而把持长老会的罪状,要求罢免张明华之父张崇江的长老职位;他的提议再次被驳回。

然后,张崇德恼羞成怒,在张家堡中大肆宣扬张崇明与长老会沆瀣一气,鼓动族人联名请愿,重立族长,竟然真的拉拢了一批势力,其中还包括两名长老。张崇明顾念亲情,不愿大力镇压,族中大乱。

张明新听了张忠的汇报后,静思整夜,决定返回吴县张家堡,劝说父亲张崇明整顿家风。为了能最大限度地起到作用,他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对郡学各年级的张家子弟说明族中形势,并说服他们与自己一同上路。

“就是这样。”张明新一边飞奔,一边淡淡地说。

“然后你们就遇上了司马家的截杀?”张明华脸色变幻几下,恨声道,“这可不是什么‘家务事’了!”

“只怕是司马家趁虚而入。”张明新摇了摇头,“勾结外人,甚至要将族中下一代的优秀子弟一网打尽……我那个二叔,还没有这么大的魄力。”

“这么说来……”张明华皱了皱眉:“难道那个公子……”

“应该就是司马畅!”张明新道:“还记得张明夷吗?当时他身边那两个蒙面人,多半就是司马家的人,和今天这些人一样的身份!”

“支持张明夷不成,就转去支持张崇明吗?”张明华问。

“什么支持张明夷,不过是小打小闹。”张明新冷笑道:“就算我真的给害死了,张家就能立时垮了?但现在这事儿就不简单了,我那叔父要是当上族长……后果不可想象!”

“明新,迟恐生变……现在已经够迟的了,”张明华一跺脚,道,“你带着他们尽快赶回,我先行一步。”

“好。”张明新很干脆地说。

话音刚落,张明华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他落地无声,转眼间已冲出数丈,身形很快消失在连绵的山野中。

“……又突破了?”张明新望着他的背影,嘴角隐隐露出一丝笑容,轻声道,“这真是……令人期待。”

张明华心急如焚,快步如飞。

从司马家派人截杀张明新一行,张明华嗅到了极为凶险的气味。事到如今,张家的“家务事”已经发展成为世家之间的争斗,而父亲张崇江也被搅入了这个漩涡中!

听张明新说到张崇德在叫嚣什么“罢免张崇江的长老职位”时,张明华在心里就判了张崇德的死刑。

谁敢动我父亲!

没过多久,张明华看到了张家堡的围墙。

由外院到内院,他一掠而过,由于身法极快,竟没几人看得清楚!只是,张明华所过之处也大都非常冷清,不少家庭竟在大白天就关门闭户,外面看不到多少人影;而不远处张家堡大门那边,却是人声鼎沸,聚集了大片的人群。

张明华深深地盯了那边一眼,一阵风似的冲进了自家的院子,抬眼望去,大厅房门紧闭。

他吸了口气,大声叫道:“爹!娘!我回来了!”然后飞快地推开房门。

“……少爷?”大厅里只有两个丫环,都被张明华吓了一跳,但看清来人后,她们像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又惊又喜地叫起来,“少爷,您可算回来了!”

“是你们?”张明华压根儿没记住这两个丫环的名字,一把揪住一个,大声问道,“我爹和我娘在哪儿?”

两个丫环的手腕被张明华抓得生疼,但她们毕竟是族长亲自赐给张明华家的,懂得事情的轻重缓急,并不呼痛,其中一个快速地说:

“少爷,老爷三天前到内堡参加长老会例会,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内堡就闭了门,禁止族人进入,老爷至今也没能回来。但昨天晚上,老爷送来消息,说是还算平安,不过,族中有大事发生,让夫人连夜到会稽城中找你……”

“什么?”张明华大惊失色。

如果整件事没有司马家的影子在,只是张崇德在搞风搞雨,也许母亲离开吴县张家还不会有什么风险,但现在事情就难说了司马家既然敢派人暗中截杀张明新,那母亲就不可能平安到达会稽城!

“少爷放心,夫人没有去。”另一个丫环补充道,“夫人决定留下,与老爷同生共死。”

“我娘现在在哪儿?”张明华急得目呲俱裂。

“自从夫人决定留下,就去拜访周围的邻居,还去了外院,很快就串联了一些人,一同到内堡门外请愿,要求族长出面说明族中到底出了什么事,老爷以及各位长老为什么连续数日都不回家也不出现……家里的仆人还有小谷、小米都跟在夫人身边,现在就在内堡门外;我们两个留在家里,是在等少爷的消息。”

很快,两个丫环就把家中的情况讲得清清楚楚,尽管她们也不知道这几天内堡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总算让张明华静下心来。他仔细想想,发现事情似乎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不由得略微松了口气。

“你们继续留在家里等消息,我这就去内堡。”张明华安抚一下丫环,转身出门。

刚刚走到内堡大门附近,他就发现了母亲。母亲正在大门处与一个头发花白的长者据理力争,看情形大概已经有好久了,连声音都变得嘶哑起来。

母亲被两个丫环一左一右搀扶着,旁边,家里的几个仆人手持棍棒肃立。还有三五个妇人与母亲站在一起,似乎是领头的,也在与那个头发花白的长者大声争辩。

周围聚集的人群足有两三千,其中不时传出帮腔助威的叫喊。人人脸上都有忧色,要不然,就是忿忿不平。

张明华立刻就认出了那个头发花白的长者。他是张家长老,名叫张全福,也是张崇明、张崇德的三叔;虽然年长,却只是炼精中阶的武者,二十年来再无寸进。

他面有难色,两手连摇,努力地分辩着什么。

张全福身后,是一队体格彪悍的护院,大约四五十人,不知怎的,在张明华看来面目有些陌生;再往后,内堡的大门紧闭,边上的小门开了一条缝。

张明华冷笑一声,飞身纵起,一路在周围人群的脑袋、肩膀上借力,跃到圈内。

他在众目睽睽下骤然现身,人群中惊呼不断,张全福见了也是一惊,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张明华却不管别人怎么想,他在半空一个盘旋,轻巧落地,立刻站到母亲身边,道:“娘,我来晚了。”

“我的儿!你回来了!”母亲大喜,抱住张明华,眼中不禁落下泪来,“你爹他……”

“娘,放心,爹一定没事,咱们这就去找他!”张明华安慰道,接着,轻轻脱开母亲的怀抱,朝内堡大门走去。

“……站住!内堡重地,不得擅闯!”张全福运了运气,上前拦住张明华。

“重地?”张明华冷然一笑,脚步不停,口中淡淡地说,“我历练归来,要见族长。”

张全福梗着脖子,大声喝道:“族长正在祠堂与人议事,没空见你!”不知为什么,他把“祠堂”二字咬得很重,见张明华神色微动,马上又是一声大喝:“张明华,你看这里戒备森严,难道你还想硬闯不成?”

这一次,张全福把“硬闯”二字也咬重了。

张明华一怔,随即就想通了看样子,张崇德完全不得人心。

“叔爷,得罪了!”张明华微微一笑,反手拍出一掌,掌风猛烈,声势惊人!同时朗声道:“我就要硬闯,你拦得住么?”

“啊”张全福举掌相迎,刚与张明华的掌风接触,便发出一声惨叫,蹬蹬蹬地斜着退出好几步,让开了道路,倒地不起,口中还惊叹不已,“好霸道的掌力!”

护院的队伍一阵**。

张全福一退,立刻把他们让了出来。

突然,护院中间有人高声大叫:“拦住他!”这声音十分尖利,似乎还带着几分恐惧。张明华侧耳倾听,觉得有些耳熟,循声望去,眉毛猛地挑了起来。

原来是他!

大叫的那人穿着张家护院的服装,躲在队伍最后,不敢抬头,但他脸上却有一道蜈蚣般扭曲的伤疤,极为显眼。

是司马畅。

张明华全明白了!怪不得自己对这些“护院”毫无印象,恐怕他们全都是司马家的人!而张全福之所以在内堡大门处拦住母亲和请愿的张家族人,多半也是因为受了胁迫,身不由己!

“司马公子,别来无恙啊!”张明华冷笑一声,口中把“公子”两个字咬得很重。

“事到如今,你知道也晚了!”司马畅哼了一声。

张明华懒得再说话,他一声长啸,就拔剑在手,杀入“护院队”中。

一剑杀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