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天水城。

同林客栈并不很大,无论规格陈设,在天水城内都毫不起眼。但它历史悠久,算得上百年老店。那些进进出出的客人,大都上了年纪。想来是当年住过,现在又回头寻找某种温馨的回忆。

张明华等三人头戴斗笠,鱼贯进入了客栈。小二迎了出来,还没说话,贯云石就以一派江湖豪客的姿态挥挥手:“两间上房!”同时丢过去一块碎银。

小二眉开眼笑,精细妥帖地将三人安置好,这才笑盈盈去了。三人就聚在一间房中,密议起来。

贯云石将斗笠朝桌上一仍,笑道:“这东西真气闷。想不到我贯云石,也有藏头露尾的一天!”

张明华笑道:“谁让大哥在雍州太过出名呢?”

楚红裳打量了一番房间,感觉所有陈设都颇为老气,突然想到一事:“二哥,老祖以前来过这里吧?”

“是吧?”张明华点点头。当初老祖直接说了这同林客栈的名字,显然是游历雍州的时候,曾在这里落过脚。

“恐怕老祖当年,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望。”楚红裳问道:“二哥,你知不知道老祖闯荡江湖的名号?”

张明华苦笑着摇头。别说名号,他连老祖的名字都不知道。这也正常,在张家之中,谁敢把老祖的名字挂在嘴边上?张明华作为小辈,更不可能去打听,否则就算是不敬了。

三人又说笑几句,便各自歇息,来日大战在即,须得准备万全。

第二天,贯云石与楚红裳分头离开同林客栈,打探近来马贼与灵兽门的消息,看雍州、天水城中有何变化,张明华留在客栈,等待老祖前来汇合。

如此几日过去,恰逢朔望,黄昏时,老祖赶到。

“您来了。”同林客栈门前,张明华迎上前去。他每日通过客房窗口观察街上人群,当然也在留意老祖的行踪。

张家老祖头戴斗笠,穿了一身劲装,装束与天水城中一般武者无二,此外,他将炼神大圆满的境界隐藏得很好,浑身并没有强横的神念泄露。

张明华将老祖引入事先订下的上房,也在自己的房间门前留了暗记,等贯云石与楚红裳回来后汇合。

“老祖为我跋涉千里,实在让我心中不安。”张明华微笑着,为老祖奉茶。

老祖怪笑一声,将斗笠摘了,大刀金马地坐在上房的太师椅上,道:“卖什么乖?连个炼神高手的气度都没有。”

“在老祖面前,我岂不正是该尽孝的晚辈?还要什么气度?”张明华一笑,又道,“老祖,托乾阳花的福,我那结拜大哥贯云石的伤势已经痊愈,因祸得福,还突破到了炼神初阶。”

“哦?”老祖双眼一翻,道,“你俩切磋过了?结果如何?”

“贯大哥进阶到底比我晚,我略胜一筹。”张明华笑道,“不过,大哥也已经巩固了境界,一手‘大日真火剑气’威力着实惊人,一旦使出,我也得暂避锋芒。”

“暂避锋芒?说话不尽不实的小子!”老祖盯着张明华,过了半晌,低声问道,“要是老夫没看错,你已摸到了进阶炼神中阶的门槛?”

“还早得很。”张明华摇摇头,苦笑道,“老祖,您是知道的,摸到了门槛和走进去,之间哪怕只隔了一层纸,差的也是十万八千里。”

老祖点了点头,道:“你既心中有数,老夫也就放心了。”顿了顿,老祖面上浮现笑容,续道:“明华,虽是说得有些多了,可你这武学天赋,真是……可惊可怖!”

张明华笑了笑,并不说话。

“灵兽门一事了结之后,你有什么打算?”老祖喝了口茶,问道。

张明华一愣,摇头道:“老祖,我现在还没想好……不过,大敌当前……”

“他娘的灵兽门算什么大敌!”老祖把茶杯在桌上一顿,骂道,“你要把眼光放得高些!早晚你是要进阶宗师的,到时候,就算你不找事,事也会来找你!那可不是区区一个灵兽门可比的!”

张明华连忙称是。

就在这时,房门一响,有人敲门。是贯云石与楚红裳回来了,他们知道老祖就在房中,不敢造次,只低低地唤了一声张明华。

张明华过去开门,上前为老祖引见。

“老祖,这就是我跟您说过的,我结义的大哥,贯云石;还有三妹,楚红裳。”

“拜见老祖”贯云石与楚红裳异口同声,跪倒见礼。

“起来罢。”老祖生受了两人三拜,这才叫他们起身。随即,他往怀中一摸,取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火晧石,交予贯云石,道:“你既是走的火行的路数,这块小玩意儿倒是对你有些益处。”

“这是……火晧石!”贯云石的双眼几乎凸出眼眶,失声惊呼,立刻又自己把嘴捂住了,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急忙说道,“老祖,这、这……实在太贵重了!晚辈不敢收。”

“长者赐,不可辞。你既与明华结拜,叫我一声‘老祖’,老夫怎样也该给你些好处。”老祖哈哈一笑,道,“收着吧。”

贯云石惊喜交集,小心翼翼地将火晧石收到怀中,满怀感激地望了张明华一眼。贯家家大业大,他又是个大方的,照理说一般的珍奇宝物他也不放在眼中;但火晧石却是真正的可遇而不可求之物,对他的武学修为尤其有益。

只需将部分火晧石的粉末与他惯用的宝剑回炉重造,他的“大日真火剑气”的威力至少也能增长三到五成!这且不算,在他修行时,如果能将火晧石里蕴含的“五行真火”吸收,他还能重新纯化真气!对于炼神期的贯云石来说,这份“见面礼”可实在厚得狠了。

“恭喜大哥!”楚红裳笑嘻嘻地说,一边抬起头,眨着眼,俏皮地望着老祖。

老祖不禁失笑,抬手向楚红裳掷出一道银线,道:“好个乖巧的丫头!老夫身上再没什么宝贝了,就把这个给你了!”

“谢老祖!”楚红裳一声娇笑,接过银线,低头一看,顿时瞠目结舌。

“这、这……”贯云石瞥了一眼,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身形一晃,上了门闩,接着立刻关上窗户,对楚红裳正色道,“三妹,断然不可收下!快,把此物还给老祖我这里的火晧石送你便是!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大哥也给你摘回来!但是此物,断然不可!”

老祖哼了一声。

“老祖!”贯云石知道自己话中语病颇多,当即一躬到地,向老祖赔礼,只是口中仍道,“这太贵重了!请您一定收回成命!否则,只怕一旦泄露,就会给三妹带来无穷大祸!”

“嗯,你倒是个有心的。”老祖点了点头,冷峻的面容缓和了几分,却摆摆手,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

“老祖,您的意思是……”贯云石迟疑着,揣摩不透老祖的心思。

“大哥,这不会是……”楚红裳双掌摊开,捧着一块六角形的银色晶体,轻声插话,“晶铁?”

“正是晶铁。”张明华接口道,他无奈地望了一眼老祖,接着说,“三妹,你收下吧,无妨的。”

一见火晧石,张明华就知道,老祖必然是早就到了雍州他分明是去找“沙王”打过招呼了。

“老夫自有计较。”老祖瞪了张明华一眼,随即对楚红裳温言说道,“丫头,你只管拿着便是。在半月之前,这一块‘晶铁’或许还会为你招惹祸事,但最近已有几块晶铁、火晧石之类的珍稀矿物出现在各地的拍卖场……如今,只要你小心些,料也无妨。”

“……谢老祖。”楚红裳听了,多少放下心来,又不敢违拗老祖好意,这才将晶铁收入怀中。

“这就对了!有好东西,就是要拿来用的,总是藏着掖着作甚!”老祖哈哈大笑。

张明华微微苦笑,知道老祖这有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想必,之前在张家堡外,自己将一块晶铁交予张明新的事,也早已经露了馅。

虽然老祖不是初到雍州,但对于雍州马贼的情况并不太了解;而贯云石与楚红裳这几日多方奔走查探,大体已有些眉目。

数月前,张明华、贯云石与楚红裳在八百里瀚海、沙漠大闹一通,已令雍州马贼的气焰大大消弭不少,整体实力也下降了至少三分之一还多;但天武帝国西进的商路油水何其丰厚,做马贼又不需什么成本,是以近来马贼数量又有增长,更是猖獗。

“不过,马贼嘴上叫嚣得虽凶,实际上,最近一段时间,真正被马贼劫掠一空的商队却并不多。”贯云石正色道,“雍州各地的商会将消息汇总起来,我看后,倒觉得马贼整体势力很像是骑虎难下,有点儿硬着头皮勉强出手的感觉。”

“没错,”楚红裳补充道,“当初,大哥和我联手,把雍州有名有姓的马贼头子杀了一半还多,二哥又杀了灵兽门的陆飞和古云飞,马贼实力已经大损。最近虽然又冒出来一些新入行的,但其中真有实力的,只是寥寥。我听说,有些商队,仅靠自己雇佣的护卫,就扑灭了不止一伙马贼!”

“依我看,这些新冒出来的马贼,大部分都是心存侥幸,趁乱捞一把的小虾米罢了。”贯云石续道,“以往,雍州马贼很有一点儿守望相助的意思,隐隐是一个整体,现在却大都各自为政,不管他人瓦上霜……也就是说,灵兽门对雍州马贼的控制,明显减弱了许多!”

“那是自然。”老祖点了点头,怪笑道,“你们几个小子,连他门中的炼神期高手都杀了两个,至于他门中炼精、炼气期的中坚,更是死了无数灵兽门在找回这个场子之前,哪还有心思管马贼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