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学东五里,李宅。

正厅中,一个身形瘦削的老者跪在地上,面色铁青。在他对面,李天鸣脸色淡然,手里捧着一个天青色的茶杯,正慢慢地品味茶香。

忽然,李天鸣微微叹了口气,说道:“王空,你太急了。”

“是,属下知罪。”王空直承其事,毫不分辩。

“起来吧。”李天鸣顿了顿,问,“伤势如何了?”

王空长身而起,苍白的脸上稍微恢复了一丝血色,却是十分惭愧,他嘶声说道:“那‘十天九地碎神针’果然歹毒,虽蒙少主赐药,余毒已经尽数清除,但是,想要与人动手,至少还要三日,要恢复原本的境界,更是得休养半年光景。”

“只要半年?”李天鸣的面庞上闪过了一丝讶色,说道,“你的‘万古云霄刀法’又有精进了啊。”

“少主慧眼。”王空肃容道。

“怪不得你对‘刀战法’如此心急……”李天鸣微笑道,“原来是想要触类旁通,更上一层楼?”

王空默然不语。

多年以来,他一直担任李天鸣的贴身护卫,早就知道自己的这位少主在武学上的天分堪称高明绝顶,即便与帝国四大世家引以为豪的接班人相比,也隐隐胜过一筹;而且,尤为难得的,就是这一份高明的见识,往往能从常人根本注意不到的极细微处,窥一斑而见全豹

不过,从一开始,王空也没想过要有所隐瞒。

“罢了。”李天鸣哈哈一笑,将放在桌子上的“刀战法”秘籍原本往前一推,说,“你且拿去吧。”

“谢少主。”王空单膝跪地,接过秘籍。

“对了,王空,你该谢的人不是我,而是……”李天鸣玩味地顿了顿,说,“那个张明华。他不但甘冒奇险,把你送了回来;我以‘刀战法’作为酬谢时,他更是不肯收下,最后,也只愿抄录了一份副本而已。”

“哦?”王空讶然,随即露出钦佩的神色,说,“少主果然慧眼识人。”

“怎么说?”

王空诚恳地说:“照少主的话看来,张明华这个少年在武学上的天分姑且不论,为人更是进退有据,胸襟不浅,这份心性实在难得得很,倒真的不像是会稽这样的小地方能培养出来的人才。而少主当时只不过因为路边茶棚中的一场偶遇,就能看出他的不凡之处,属下心服口服。”

李天鸣微微点头,失笑道:“王空,连你都学会拍马了啊。”

“属下不敢。”

“好了,你下去吧。”

就在这时,院外有人来报,说是张明华到了。

张明华是第二次来到李天鸣的府邸,他早想要来探望王空,但自从张明新接到了家族的口令后,就把张明华看得很紧,出入同行,仿佛生怕他又惹出什么祸来。

而张明华最近的晚上,一直都在奇异空间里摸索“刀战法”的第一式,每天晚上都要血洒疆场,一洒就是几十、上百次,于是,他的心情就日复一日地不痛快起来。

今天是郡学的假日,他好容易才甩掉如影随形的张明新,就急忙赶了过来。

走到李宅精致的院落里,有小桥流水、桂花飘香,移步换景,张明华左瞧右看,禁不住啧啧称奇。

远远望见了李天鸣,他微笑着挥了挥手,走到近前,语气中略带羡慕地说:“你家的院子挺好看的。”

“哦?”李天鸣笑了笑,问,“你是来探望王空?”

“是啊。”张明华正色道,“王空前辈的伤势好些了么?”

“已经没有大碍了。”王空从正厅后走出来,向张明华拱手深施一礼道,“大恩不言谢,张公子仗义援手,老朽必有后报。”

“莫要如此……”张明华赶紧扶住王空,然后退了一步,双手连摇,诚心诚意地说,“王空前辈千万别这么说,我不过是恰逢其会,什么都没做;反倒是前辈屡次出手相助,我却一直懵懵懂懂的,实在惭愧极了。”

“好了,”李天鸣微微一笑,“张明华,我早说过,你不必太过翻来覆去地计较,就算是机缘巧合也罢,这些事就不用再提了。”

“……好吧。”张明华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寒暄过后,张明华请王空赶紧回房间好好休养身体,李天鸣对此默许。

接下来的时间里,张明华和李天鸣随意谈了些武学上的疑难与郡学中发生的趣事,两人不时会心含笑,场面十分融洽。

不过,张明华丝毫没提那天晚上他赶往郑家的原因,当然,也根本没有涉及到王空在郑家的所作所为。他完全把李天鸣当做一个普通的郡学同学,交谈中也刻意避开了有关李天鸣身份上的问题。

因为王空屡次暗中帮忙,尤其是为百里依华被绑架一事通风报信,张明华对李天鸣确实有些好感;但是,他心里知道,李天鸣恐怕就是皇室的子弟,不管是嫡系还是旁支,对于张明华来说,都不是一个适合交心的对象,更难以成为真正的朋友。

所以,他既要诚恳地表达出自己的谢意,同时也很适当的保持距离,免得对方误会自己有攀附之意。当然,李天鸣对此也是心中有数。

不久后,张明华起身告辞,李天鸣把他送到二门。

走在返回郡学宿舍的路上,张明华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其实,真想跟李天鸣打一场啊……他也一定看出来了吧?太可惜了……他要没那个身份多好……”

“哦,对了,等郡学秋比完了,回家以后,得跟母亲好好商量商量,家里的后花园就该空着看风景,可别再用它养猪了……”

光阴似箭,如同白驹过隙,转眼就是一个月,进入十月,整个郡学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秋比而忙碌起来。

秋比是郡学每年都要举办的重头戏,也是期末考试的一环,如果学生在秋比中表现不好,就有留级的可能。

秋比实行的是实战淘汰的赛制,共分为三个大组,一年级、二年级为一组,三年级、四年级为一组,五年级、六年级为一组,分别决出名次。另外,各组在秋比中表现优异、取得高名次的学生,郡学还会发下丰厚的奖励。

奖励内容很广,有减免学费的优待,有锻造精良的兵刃,有效能优异的丹药,甚至还有藏中秘不示人的武学秘籍等等。

郡学每年的秋比分三天进行,历来是会稽郡中的盛事,虽然郑家的血案至今未破,郑家族长郑向风仍然下落不明,而神秘的炼神高手也还隐在暗处,似乎伺机而动的样子,但是,整个会稽城还是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根据郡学的规定,一年级学生虽然也要参加秋比,但他们毕竟入学时间太短,就算有所提高也很有限,更不可能在秋比中取得多高的名次,所以只能算是预演,走个过场而已。

不过,今年秋比的一、二年级组跟往年有所不同,张明华异军突起,被许多人寄以厚望,而张家的少族长张明新也早就名声在外,同样是炼体高阶;反倒是二年级,不但还没人能晋级到炼精初阶,原本呼声很高的许坚白更是已经莫名失踪,至今下落不明,算来算去,有数的高手寥寥无几。

所以,从郡学的师生到其他民众,普遍都对一年级的实力颇为看好。

事实上,最近一直为“刀战法”的修炼所苦、却又乐在其中的张明华,就十分希望能在秋比中取得好成绩,好再获得一份武学秘籍。而百里依华,以及张明新,对他的想法也大加支持。

秋比当日,从一大早开始,郡学中就是一片火热的气氛。

演武场上已是人山人海,围绕中央擂台的看台也早已坐满了人,尤其是东看台,除郡学的师长和城中的头面人物之外,郡守郑诚志也赫然在座,只不过因为郑家连遭剧变,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

这一次,张家并没派出太多重要人物,只有一部分郡学学生的家长赶来观战,另有一名姓赵的供奉到场。这位供奉名叫赵公初,修为达到炼气高阶,是个不可多得的大高手。

一、二年级组的秋比安排在第一天,学生们提早已经抓取了淘汰战所用的号牌,张明华是四号,也就是说,第二场比赛就轮到他了。

在西看台的一侧,以张明新、张明华为首,一、二年级中的张家子弟聚在一起,隐隐站成队列,彼此低声议论。

“明华,”张明新手中捏着标有“三百二十七”字样的号牌,笑道,“恐怕要等到争夺前十名时,你我才会撞上。”

“是啊。”张明华点点头,问,“你心情好像不错?”

那当然。张明新微微苦笑,在他心里,如果与张明华对决,自己固然未必会输,但要想赢,怎样也得拼劲全力才行。现在号牌岔开了,两人就都能在秋比中走得更远。

“你问我为什么这么想?”张明华似乎理解了张明新的眼神,坦然地说,“今天你话多。”

张明新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