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府内。

容笑语一面安慰惊魂难定的杜若,一面示意丫鬟将预备好的安神汤药端上。

应笑问见杜若时而清醒时而惊恐,不由得心中大增疑惑。他见房内几名丫鬟都是神容憔悴,想是这几日服侍杜若,衣不解带、睡不安枕之故。当下便向其中一人问道:“我听笑语兄说,小姐那日出门游玩回来才会染上此症……那日你们之中是谁陪着她出门去的?又是去了什么地方?”

那几名丫鬟对视一眼,都不说话,只是低下了头去。容笑语命两名丫鬟将杜若扶进内室,又指着剩下几人对应笑问道:“我也曾问过她们,那日却是琳琅她们几个陪着小若一同去了下关赏花……哪知道当夜小若就噩梦连连……请来的几名大夫看过之后,有的说是受了风寒,有的说是痰症,有的竟说是中了邪……”他摇头叹道:“我这几日在书房之中翻阅医书典籍,也是未有所获。”

应笑问见琳琅双眸含泪,情知容笑语定然已经不知就此事问了她多少遍,便也没多说什么。他的目光在琳琅的面上一扫而过,无意之中却落在了靠在窗边的梳妆台上。

那梳妆台乃上好红木所制,雕花镂云,做工极佳。台上置着铜镜、妆奁、胭脂、水粉等物……乍看之下,倒也没有什么异状。唯一引人注目的却是此时在梳妆台上散放着的十几件首饰,想来这几日杜若忽患急症,房内的丫鬟也无心打理收拾这些物事。

应笑问的目光在那些首饰上一一扫过

——金钗、步摇、宝钿、珠花……

只见他的目光突然一凝,已然被一物所吸引。

容笑语见他神情有异,心中一动,便问道:“笑问可是发现了什么?”

应笑问几步便走到了梳妆台前,伸手自台子上拿起一物,仔细端详了半晌,脸上却浮现出了一抹冷冷的笑意。

他先向容笑语问道:“笑语兄,这支金钗可是你买给小若的么?”

容笑语接过那支金钗一看,不由得微微吃惊。只见此钗镶珠嵌翠,钗头却是一只云里翔凤。通身彩色辉煌,镶嵌了无数珠宝玉石,不仅做工精致之极,连镶嵌之物亦皆是十分名贵的珍宝。

他一面细看,一面却向应笑问道:“这些女孩儿家的首饰一向都是由丫鬟打理的……我却从未留心过这些事情……这支金钗如此贵重……小若却是从哪里得来?”

他一边向琳琅等人看去,一边问道:“你们平日里服侍小姐,小姐的首饰衣服都是经过你们手里的……这支钗却是从何而来?”

那几名丫鬟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琳琅嗫嚅道:“回大人的话……这支钗……是小姐的朋友所赠……”

容笑语一听,更是奇怪,“小若的朋友?什么朋友出手如此大方,竟然会送一件这么贵重的厚礼?”他面色一沉,“琳琅!你老实说!小姐那日去下关见到了什么人不曾?”

他一向待人彬彬有礼,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都是一视同仁,以至于全大理城中几乎都知道司徒大人最是没有架子,待下人亦极为宽厚仁慈。莫说是生气责骂,平日里连重话也没有半句。

众丫鬟见他发怒,登时跪了一地,只听琳琅颤声道:“大人……这支金钗的确是小姐的朋友所赠……小姐那日去下关,便是为了和那位‘朋友’见面……”

容笑语还未说话,应笑问却已冷冷道:“你家小姐那位‘朋友’,是不是鄯阐侯的公子……高升泰?”

琳琅吃了一惊,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容笑语却奇道,“笑问……你怎会知道?”

应笑问却道:“笑语兄,此事可稍后再说。小弟今日前来,乃是有一件极其要紧之事和你相商……还请借一步说话。”

……………………

“你说什么?昨夜有人入宫行刺皇上?”

“不错!”

容笑语闻言,惊疑不定,“刺客呢?可曾擒获?”

应笑问苦笑道:“倘若昨夜擒住刺客,小弟今日也不用来找笑语兄了。”

容笑语惊讶道:“以笑问你的武功,竟然都没能将他擒住?看来这刺客当真是非比寻常!”

应笑问闻言,摇头苦笑道:“笑语兄莫要再说了……小弟当真是惭愧之极……”

容笑语在厅中来回踱了几步,“舍表妹忽患急症……眼下我实是心乱如麻,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头绪……不如咱们这便入宫去看看……你在路上和我说说昨夜之事!”

二人当下便起身入宫,一路之上,应笑问便将昨夜经过详详细细向容笑语道来。

眼看已经到了宫门之外,远远却见杜鹃一脸忧急立于宫外,见他二人来到,连忙赶上前来,“二位大人可来了!公主殿下嘱咐奴婢一见到二位大人就请到玉真宫去!”

容笑语和应笑问对视一眼,心道段香持此举想是因为事态紧急之故,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宫中规矩了,便双双下马,随杜鹃而去。

段香持正在宫内静候,见他二人一同来到,眉间略见喜色。三人见礼坐定,应笑问便道:“公主殿下急召我们二人前来,莫非是宫中又出了什么事情?”

段香持秀眉微蹙,“应大人猜得不错……宫中之事,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昨夜父皇遇刺之事尚未稍有眉目,今晨却连洞仙公主也遇到了刺客偷袭!”

——大越国使臣入朝之后,便均被安置在驿馆之内,惟洞仙公主身份尊贵,因此便一直住在宫中。

应笑问双眉一皱道:“竟有此事?刺客又是何人?”

段香持道:“你出宫之后,母后便命人传旨罢朝一日,对外只说父皇夜间贪看月色,偶感风寒……宫中嫔妃闻听此事,都去为父皇请安探病,洞仙公主听说之后,便也去探望父皇。谁知,她刚行至御花园中,便遇到了一名青衣刺客……我听那些跟随她的宫女们形容……那名刺客的穿着打扮,竟然便是昨夜行刺父皇之人!”

容笑语见应笑问正自沉思,便喃喃道:“想不到那名刺客竟然在宫中匿伏了一夜?他不仅仅要行刺陛下……连大越公主也是他的目标?”

段香持忙道:“这倒不是。我事后听洞仙公主说,那名刺客并不是想要将她置于死地,而是急于离开宫中,因此便想要挟持她作为人质……当时,洞仙公主身边的侍卫不少,她自己在大越国中之时也曾习练过一些武功,虽然说不上如何高明,倒也不至于一招之间便为人所趁,因此那名刺客竟然未能得手,匆忙之中只得狼狈逃出宫去了。”

应笑问忽然抬头道:“那么……洞仙公主可曾有所伤损?”

段香持叹气道:“这才是我忧心的缘故……那刺客虽然对洞仙公主挟持不成,却仍是在激斗之中刺伤了她……唉!听说洞仙公主是大越国君的掌上明珠……倘或此事为大越国得知……还真不知要如何收场……说起来,这位公主倒真是识大体之人,她遇刺之后,自大越国带来的那几名侍女便要将此事报给驿馆中的大越国使臣得知……倒是她自己拦着不让外泄此事……依二位所见,此事应该如何?”

容笑语低声道:“洞仙公主的伤势可重?”

段香持道:“我已命御医诊看过了,他们说洞仙公主所中之剑伤极深,虽然不致有性命之碍,但却要静养数月方能好转。”

容笑语皱眉道:“这却不好办了……大越国使臣在大理盘恒已有数日,只怕半月之后便要启程返回大越……即便是眼下不将此事传出……但到了启程之日,却又如何交代?”

他见应笑问仍是低头沉思,便问道:“笑问?你在想些什么?”

应笑问抬起头来,缓缓道:“我在想……那名青衣刺客昨夜被我所伤之后,为什么不趁着夜色出宫……反而要在御花园中藏匿一夜……陛下遇刺之后,宫中处处封锁戒严,此举岂不是危险之极?”

段香持闻言道:“这一节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唯一的解释便是,那名刺客还有事情未了,因此才不急于离宫。”

容笑语道:“此人昨夜已经为笑问所伤……想来伤势不轻。而陛下经此一劫,身边侍卫更是固若金汤,他想要再次行刺却是难上加难……一夜不曾出宫……”他眼睛突然一亮,道:“莫非此人竟是打算要借着行刺洞仙公主,挑拨大理和大越两国之关系,令两国开战,他便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段香持道:“司徒大人此言有理!依此事的发展来看,也只有这样才解释的通了……”

应笑问半晌无言,此时却道:“公主殿下!下官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可否让我和笑语兄一同前去探视洞仙公主?顺便也好详细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

容笑语见状,“笑问你莫非又在打什么主意不成?”

应笑问笑道:“我能打什么主意,我见公主急成这样,无非是想替殿下分忧罢了!”

段香持闻言,亦是微微一笑道:“多谢司空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