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口口声声要跟他“回家”的小孩儿,一掉腚,不声不响跑了个没影儿,蚣蝮的心情可想而知。

他站在阔别了五日的厢房门口,望着里头的空空如也,心里那挫败就别提了。结果更悲催的还没完,好死不死地碰见了经过的凤无绝,负手走了过来:“龙兄?”

蚣蝮虎躯一震,万年不变的表情顿时裂了。

凤无绝奇怪地看他一眼,心说难道是嫌他辈分低了?

要知道蚣蝮已一万多岁,而他至今尚不过百岁,真要算起来,叫一声前辈也是应当的。只不过两人修为相当,再加上大白饕餮的关系,千丝万缕之下,称兄道弟也说的过去。

任凭太子爷有一万个心眼儿,也想不到这鱼的小九九,是以这一声龙兄,只让他从鱼尾巴到鱼鳞的不自在,难免心虚了:“凤……咳,凤兄,不知她走了几日?”

凤无绝怔了一怔,诧异道:“你不知道?远行是大事,那丫头没跟你说?”好在他也没多想,只道了声越大越没分寸,顺口就把四娃给卖了:“两日了,和大白五哥一块儿走的,还有小十和诗意跟着,应当是往龙族去了。”

蚣蝮顿时眯起了眼:“龙族?”

“**不离十。”

“多谢凤……兄。”

话音一落,蚣蝮一步迈出,走入一圈圈涟漪之中,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眨眼间不见了影子。只留下凤无绝颇为诧异地一挑眉:“怎么瞧着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半晌摇头一笑:“那这样子,师徒感情倒是不错。”

凤无绝怎么也不会想到,一日之后,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还多亏了二长老。

这位被裘玫的事儿一搅合,顿时就忘了先前的打算,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穆氏遭了秧。等到来了这边儿,松下一口气来,不免因为长途跋涉而困倦,人老了,一休息,就是数日。

等到他想起那一茬,四娃已经走了个没影儿,就连蚣蝮也在凤无绝的“帮助”下追去了。二长老一合计,未免刺激了当爹的,先跟当妈的打个预防针吧,这么着就找到了乔青,暗示加提示的,模棱两可地把猜测说了。

乔青是什么人?

别说暗示加提示,给她个蛛丝马迹,她就能拼出个完完整整来,再加上二长老那微妙的小眼神儿,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想到凤无绝的恋女程度,乔青是这么说的:“小十和诗意的喜事儿也该办了。”

这还真是,纳兰诗意作为童养媳,才一岁的时候就让那小子给拐了,到如今,几十年过去,再不成亲真说不过去。

于是凤无绝立刻点头,同意。

乔青瞄他眼:“二娃的年纪也差不多了,该找意中人了。”

这一眼瞄的他浑身一哆嗦,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不过想想二娃的年纪,今年只不过十五六,虽是算不得大,但男人成家方能立业,也算说的过去。凤无绝一脸古怪地盯了她良久,也点了下头,算作同意。

乔青咳嗽一声:“至于三娃和四娃……”

这话到一半儿,太子爷立即跳了起来:“她们还小!”

这可真是区别对待,按理说女子成亲比男子要早,凤萧他都没什么反应,到了这两个小姑娘,这当爹的反倒炸了毛。乔青立马顺毛:“嗯嗯嗯,还小,老子的意思是快了,又没说是现在。”

要说太子爷对旁人反应迟钝,到了乔青这货,可说她翘翘尾巴他就能猜出她打什么主意,于是他刷一下黑了脸,杀气腾腾地问:“谁?!”

乔青仰头望天:“小的。”

“谁?!”

同一个字,她却知道他问的是胆大包天的男人是谁了:“咳,她师傅。”

凤无绝呆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谁?”

“蚣蝮。”

蚣蝮?

蚣蝮!

好你个蚣蝮!两个字在凤无绝齿间叨咕了两遍,说上一遍,那俊脸就黑上一层,等彻底明白过来,已是从头到脚怒气缭绕——好!好!好!你一万多随的老黄瓜一根儿,竟敢染指老子嫩生生水灵灵一朵花儿样的小女儿!

父爱爆了棚的太子爷立即就起了身,一搂乔青,往外走:“走!”

乔青扶额:“哪儿去?”

“龙族!”

两个字,充分表达了太子爷想炖了那条鱼的心,那是发自肺腑的。

乔青撮着牙花子直叹气,这男人,确定只是走一趟龙族,而不是去灭了龙族满门?想着她叹气叹气又叹气,一边儿走一边儿郁闷的冒泡——老子这真是劳碌命……

……

同一时间,将要被炖了的某条鱼,正迈进了将要被灭门的某一族。

说来也巧了,龙皇将要过二十万岁的大寿,离着尚有一个月,龙族里正是喜气盈盈的时候。本来蚣蝮也准备带着那丫头过来认认人,哪想到,她竟先一步跟着大白回来了。

蚣蝮直接杀进了大白住的那一宫。

整个龙宫之中,旁人住的地方,不是山山水水,就是大漠川谷,无不是以天然地貌所形成。只有大白这好吃懒做的是个异数,竟直接在偌大一方地盘上,建了一座雕栏玉砌的宫殿。这宫殿之大,简直超出常人的想象,这宫殿之辉煌,恐怕就是乔青这天道来了,也得咋舌瞪眼。

一路目不斜视,蓝发白衣的美男子大步逼到宫殿的尽头,刹那间嗅出了那丫头的气息,整颗心都跟着安定了下来。现在这鱼一早忘了绑架四娃的初衷,什么龙族的面子龙族的骄傲都他娘的见鬼去吧,他只想把那丫头绑回湖中小岛去,日日守着,夜夜伴着,年年岁岁在身边。

没惊动任何人,一步迈出,到了某个厢房的门口。

漂亮的唇轻轻一弯,想到心中的人儿就在里面,蚣蝮轻轻推开了门。

看见的,就是水汽氤氲之中,在洗澡的四娃。

四目一对。

蚣蝮瞳孔一缩,砰一声关上了门。

同时门上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摔,稀里哗啦碎了个彻底,天知道蚣蝮站在外头脸都绿了,那叫个冤枉,他咳嗽一声:“你先洗,洗好了叫我,咱俩谈谈。”

里头四娃气的哆嗦:“谈个屁!”

蚣蝮皱眉,下意识就想说她不尊师重道,话到了嘴边,又想着恐怕也没哪个师傅会觊觎徒弟的,不由一心虚,软了声:“一切等你出来再说。”

四娃没了回音,只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惊的,明显不平静。隔着一扇门,他同样不平静,脑中不可避免地浮上了刚才的美景,渐渐耳根泛了红……

他不知等了有多久,是一盏茶,还是一刻钟,又或者一个时辰,心猿意马之下,仿佛想着想着那门就打开了,露出了四娃沐浴之后清新的小脸儿。蚣蝮瞧着她,鬼使神差就冒了一句:“咳,脸黑,身上也黑。”

四娃刚刚平静下来的火气,呼一下就蹿上了头顶,指着他:“你……你你你……”

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蚣蝮这时候还想着手指头也黑成这样,真是一朵奇葩,倒也知道这话要是说出了口,他今天就别想进门了。咳嗽一声,他背着手,压着心虚,迈了进去。

四娃站在门口生了半天气,砰一声摔上门,一脸警惕:“你来干什么。”

蚣蝮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若是往常,他是绝对不会用别人的杯子,可桌上只这么一个杯子,显然是这丫头用过的,他却没有太大的抗拒情绪,径自喝了一口:“来接你。”

四娃站在门口,打死不多走一步:“不去。”

“为什么。”

你居心不良:“反正我不去,哪儿也不去。”

蚣蝮放下茶盏来:“你之前说要跟我回家。”

这双幽蓝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清明而专注,让她心下轻轻一动,如被拨动的琴弦。四娃别开脸,耳根有点儿热:“那是之前,此一时彼一时。”

蚣蝮点点头,轻轻一叹:“嗯,还是让你看出来了。”

她没问看出什么来,下意识觉得这问题一问出来,后头的一切便乱了。她跟着大白叔跑到龙族来,一来是跟大哥有约定,二来么,也是给自己几日时间想一想。

哪知道什么都没想开,这人先一步跑来了,她低着头不说话,脚尖在地上一碾一碾,像是被欺负了受了委屈的小孩儿。以前被欺负了,她有师傅,可欺负她的人换成了师傅,她又能找谁?

找爹爹和娘么?

爹爹不把这鱼刮鳞剁尾都是好的!

越想她越委屈,眼圈儿都跟着气红了,啪嗒啪嗒往地上落。

这眼泪就像是落进了蚣蝮的心里,一紧一紧的,让他呼吸都跟着困难,尤其这小孩儿绞着手指,咬着牙,执拗地不吭气儿也不哭出一声,就这么无声的掉眼泪,跟往日熊孩子一样的狡黠天差地别……

他顿时就失了冷静,之前压着的情绪轰然爆发出来,叹一声,起了身,一步之后,将这熊孩子揽进了怀里来。四娃哇一声哭出来,“有你这么当师傅的嘛!”

她哭的一抽一抽的,揪着她衣服泄愤。

蚣蝮伸手揉她头发,“嗯,没有。”

四娃一听更委屈了,合着这鱼什么都知道,明摆着欺负人的:“我不要师傅了!不要了……”

蚣蝮各种好脾气:“嗯,不要了。”

反正是她说什么,他应什么,任她一把鼻涕一把泪抹在他从来干净如新的衣裳上,想着这小孩儿的眼泪真是无穷无尽,哭了这么久还马力十足,一副要哭到天荒到老的架势。

他什么时候这么哄过孩子,真是恨不能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要吃鱼把自己炖了端盘儿上桌送她嘴里,好不容易大哭变成了抽泣,怀里的孩子渐渐有了平静下来的趋势,蚣蝮刚松下一口气,打算诱拐这孩子先回家再说——

这一张口,就听外头不知不知发生了何事又来了何人,狂暴的攻击对着龙族所在的异空间,轰隆一下子,连大地都震颤了起来……

——岳父大人,杀来了。

------题外话------

还是晚了一天,这太久没动了,写的很不顺利,尤其是到了收尾的地方,这三千三百字,写了十二个小时还多。

抱歉姑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