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这里还有人,一定会以为他受了刺激,尽说些什么胡话,可偏偏从那株颇粗的老黄角树后真的走出来一个人。那个人的脸看上去一点也不老,须发都修饰得光洁而整齐,一双手也保养得很好,令人很难相信这双手是杀过人的。

手上那柄剑隐隐透出血红之sè,身着纯棉白袍,穿着很简单,因为他知道已不必再用华丽的衣着和珍贵的珠宝来炫耀自己的身份和财富。他正是纵横天下、傲视武林的当世第一剑客,南剑首;也正是灵教教主南维英。

他的眼睛几乎全是灰sè,就仿佛死水中的寒冰,而他的脸就像是一湖死水,冷酷中又带着出奇的宁静。南维英也没开口,只跟着列雨钦对望着。

南维英和他的部下一样,穿的白衣,也曾隐于白雾之中,看着列雨钦每一个动作。就在刚才一瞬间,将他用更严格、更无情、也更有效训练出来的“使团”消灭得干干净净,南维英非但脸sè没有变,连眼睛都没有眨,因为他算准了列雨钦还是活不了的。

“使团”的人,来得有四十八人,这些人远比以前各坛各使者更凶悍、更勇猛,更残忍,更善于伪装。他们被南维英从各地搜罗回来,经过极严密的挑选之后才被收容,再经过最少4年的严格训练,每个人都已变成了“比毒蛇更毒、比豹子更猛,比狐狸更狡猾,比狼更残酷”的刺客,他们是将来各堂、一级、二级使者的替补者,也是直属南维英的筹码之一,可惜他们都死在列雨钦手下,或者“万点寒星雨”之下,实在太不值得了,几乎没对列雨钦造成实力得损耗,jing神的打击,连南维英所期望的十分之一都没有达到。

列雨钦道:“你知道我明知这是个陷井还来的原因吗?”

“你想杀我。”南维英淡淡的道。他并不慌,论武功自己胜得过列雨钦,论计谋,自己当然知道列雨钦看出了这个陷井,但自己还有反将计就计,列雨钦绝难斗得过自己。

这一刻,跟列雨钦与封浪最后遭遇的那一仗惊人的相似。

“是的,因为你害死了我爹。”列雨钦直击要点,南维英若如列雨钦所指,真的是邀唐大先生去孤孤独独岛的人,那他一定知道唐大先生已死,江湖上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唐大先生”则是假的。能假扮唐大先生,又能瞒过蜀中唐门上下的人不多,当南维英发现自己的徒弟不但长得极像自己的义弟,又每次失败时间和已死的唐大先生出现时间吻合,做贼心虚的他自然会派人调查列雨钦的底细,有些什么接触。

当他肯定列雨钦就是唐大先生的独子时,枭雄南维英自然会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抢在列雨钦羽翼未丰,未明真相之前永绝后患。所以南维英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动用所有势力去追杀他,甚至不惜亲自出马,无所不用其极。从祭坛开始围捕,四灵城外的追杀,蜀中地界的埋伏,苏杭城的几番掠斗,悬崖顶的搏杀,封浪的掠战,伙同蝴蝶流的扼杀,到现今的峨岭之战。

而若非唐大先生因十九年前,剑宗神教一战,自觉亏负二位义兄许多,所以在唐大先生收到南维英求助的信时,义不容辞,连多余的话也没交待便赴约而去,被南维英利用送命,可怜当世绝顶高手死于混战之中,不明不白。

其实,南维英十九年前一点伤也没留下,真正吃了大亏的只有以兄弟情义为重的剑无双。南维英为了摸义兄的底,故意用另一个身份与他交手,以南剑首之名横行天下,做灵教教主不可以做之事。以教主之位,借以韬光养晦,默默无闻,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与疑心,被敌人轻视远胜于被敌人重视。一直,他都做得很好,所以他不会像那些胜券在握的人,得意忘形地说出自己的所做所为。

“你有什么证据?”南维英问。其实他自己都不确定唐大先生是不是真的死了。

“没有。”现在的列雨钦就像他的剑一样锋锐,出手无情。“就算你是被冤枉了,你也要死。”

“用这柄‘八方铜剑’杀了我?”南维英整个人毫不掩饰地变成了南剑首,剑是“天下第一”,衣却不是红袍如火。“只要你能杀了我,就不必再找什么证据。只要你能杀了我,就算是冤枉,都绝对没有人敢指责你。”他说着这样的话,充满了自信,也间接的承认了自己便是那仿若地狱之火的南剑首。

列雨钦只说了一个字:“好!”

两人同时动了,南维英从不轻易出手,十九年来,可以数出的对战不会超过十次,只要出手,就很少失手。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速度和威力,快、准、狠都不足以形容。

“呛”的一声,“天下第一”剑出鞘,划出道黄昏的红霞。

剑尖对正列雨钦的心脏,一步一步往前迫去,步音产生出奇异的节奏,仿似死神的命符,强大的杀气,朝列雨钦直冲而去,那样的剑势已不称之为剑,而是——势。忽略了剑的存在,已有引导“势”的意识,这才是天下第一剑手,甚至是超越十榜手之首,西门的第一高手的真正实力。

列雨钦的“八方铜剑”抛上半空,衣襟迎风飘扬,心境晋入止水不波的境界,同一时间,他整个人变得无比冷酷。

“八方铜剑”化作一团反映着天上电光的银白芒线,流星追月般划过虚空,循一道包涵了天地至极的弧,直shè南维英。那已不是剑,不是气,不是势,仿佛已不在武学的范围之内,这一剑直白简单得令人无法真正看懂,一点也比不上刀光剑影令人血脉沸腾,惊心动魄。

南维英鬼神莫测,已臻剑道之至的一剑,竟如泥牛入海般无影无踪,而列雨钦却已窥天道,以后天对先天,南维英没有道理可以占上风。

一招既分,南维英脸上血sè褪尽,胸口急速起伏,脸sè岁难看,也深情平静,眼神却很不平静,他举袖拭去嘴角的血迹,不能置信地看着傲立依剑的列雨钦,想着,那样的境界,如果不是因为偶然,自己还差上一大截,使绝对凭现在的自己无法战胜的。除非……能瞬间领悟到同样的超越。

他虽然败了,却还未死,只要不死,就还有机会。所以南维英没有逃,也没有认输。

列雨钦没有再追去,他忽然道:“咦,你的武功怎么还是没什么进步呢,你不是得到‘肉芝’了吗?”他最终把所有的“肉芝”都煎了、炒了,煮了来吃,却还去说南维英的风凉话,这不是他一贯的作风,列雨钦又作恍然大悟状,道:“哦,对了,去年七月初六,断崖一战后你得到的那包袱,里面装的好像是天道皇帮我找来的肥肉,味道还不错吧?”

南维英一付被骗上当,又早知道的表情,列雨钦又继续道:“那东西吃了只会长肉,不可能涨功力的。为了那玩意害南剑首你成为众矢之的,真不好意思,排名之三的影子剑客居然会为了一块肥肉而死,你觉得是不是有些滑稽呢?”他问,语气中没有半点讥诮,依旧有令人冷血无情的感觉,强而寒意罩人。

终于,南维英忍不住了,问:“没可能的,你明明落下山崖死无全尸,就算死不了,也该走火入魔全身瘫痪。你的武功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