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已出现曙sè,人从ru白sè的晨雾中滑出。人站在船头,船在水上平而自然的滑着,从一片雾中出来又穿入另一片雾中。

船是客、商两用的大船,底层运的是货,麻袋装着也不知是米,是绿豆还是棉花,盐什么的;中层是房间,房间不多,只给出得钱的人住。最上层是甲板,甲板很大,放得下三张小方桌。甲板上还有足够宽的地方可以供六、七个睡觉。虽然以天为被,无床无隔,但在初夏时分,也有不少人会选择睡甲板,一来不太凉,二来价钱最便宜,而且白天里还可以占到这船上最好的观景台。

睡在甲板上的都是男人,女人们就算再穷也会花钱在底舱买个床位,况且这个时代的女人也少有2出门。

在甲板上的人还未醒时,有一个人就已经和衣坐在了桌边的小木櫈上仰面向天,没有其它的动作,也没有任何的表情。漫天云涛开始浪卷,又风散云弱了。

后来,不止甲板上的乘客起床了,整个船上的人都出来活动了,然后他们的目光都会集中在这个痴了般看着天的年轻人,然后聚在一起,与同船共渡又陌生的人开始对话,他们在船上实在太闷了,连ri的旅程令他们已经聊完了国家大事,江湖传闻,街边巷尾的小事。国家的事,离他们太远,他们都是平凡的老百姓,管不了也无法去管那一家的王朝。江湖的事,对他们而言又太虚幻,杀的打的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作为普通的老百姓,他们也不可能知道太多的江湖,那已是另一个世界,也只有在这两个不同世界生存过的列雨钦才明白,他与他们之间多么不一样,多大的差别。

“你说这个人会不会有病呀,大清早就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在这儿坐着。”这个人终于找到可作谈资的话题,以打发无聊的时光。

“不会吧,看他虽说不上高大英俊,但一身稠丝长袍干净整洁,连皱也没有,说不定蛮有来头的。”

“一个穿四十两一身华服的人,却睡在三钱银子的甲板,还不够奇怪吗,做了这么久的船,也不见他有个包袱,更少与人搭话,眼神也有些怪异也。”

“说得也是,从我早上起来,到现在都快三个时辰了,那个人动也没动一下。年纪轻轻的就傻了,还真可怜。”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那年轻人依旧不说话,眼睛里只有漫天的云雾,白sè的,充满了整个世界,却又不在任何地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船上的人已经习惯那个年轻人没来由的举动,对他那不再会变化举止的兴趣也淡了下来,没人去看他一眼,,也没人再把话题谈及他身上。而且下一个码头就快到了,这也是他们的终点目的地,可以进翼州府的南大门的下船码头,码头很宽,木搭的长形踏台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被这背篓的,挎着大包小包的搭子,扶老携幼的,这个时候有这么多人,想必是赶完集而四散回家的乡农。船还未靠岸,岸上的人就开始躁动,船老大则一边靠岸准备下客,一边拉开喉咙喊:“不过河,不过河;过河的不要上!”“不要挤,挤啥子嘛,等会挤个到河头去,就安逸了!”一时间人声鼎沸,鸡鸭的叫声,男人的叫骂,女人的尖叫,摩肩插踵不亦乐乎。

还有一个人没有动,静静的坐在甲板上,看着这些为了一点目标,拼死拼活,喜的,怒的,哀的,乐的俗人,他就是列雨钦。

他不急着下船,因为现在的列雨钦脑中没有急这个字眼,他似乎是高人一等的神,站在三尺之外冷眼旁观着红尘,寻找着可以给自己感受的事物。

这个时候,只听“噗哧”一声和着一声从喉咙眼里冒出的惊呼传入列雨钦的耳膜;然后码头上的人也在一息之后发现有人落水了。

被挤下木台的是个老汉,脸满是皱纹,黄皮寡瘦,落水之后手上还死抓着刚买来的装鸡的笼子提手,一颗头发稀疏的脑袋在水面一沉一浮,口中含糊不清的喊着似乎是“救命”的话。

“有人落水了!”人群中有人喊,这句话的效力引来的不是熟人如水救人,而是更多的人探头看热闹。

“那个老头好像不会游泳。”又有人说,说话的人也许是像有人会下水打捞。但自己却是不会下去的。以来全身打湿了不好受,弄不好还生一场大病了;二来自己身上买了、带了这么多东西,若放下去救人,这些花了钱买的东西指不定就被看热闹的人分了去;三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会有人去救的,自己没有必要逞这个能。再说了,这老头也不像什么有钱的人,救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好处,更别说重谢,何况江水尚冷,下水救人可没准人没救上来,也把自个儿搭了进去。这是条江,又不是围塘,救人可没这么轻松。如果落水的是位小娘子,兴许还会有个“英雄救美”,救一个糟老头谁都没这个兴趣。

“他没有同伴么,跟他一道的人怎么不救他?”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声道。说话的那个男人突然觉得自己跟周围的人比起来,太有正义感了,这些冷眼旁观的人实在太冷血、见死不救了。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说几句风凉话谁不会?但是在小声的议论中,依旧没有一个人下水。船上的水手却冲着还死命挣扎的老头喊话:“拿五两银子,我们就下水,把你捞上来……你再不答应,被江水冲出码头,可就要加价了。被卷到了江里,就是二十两银子也没有人会来救你了……”

眼见那颗头已将没于江面之下,一只手只本能的伸出水面乱抓,距离凹进的码头越来越远了,而那老头身边一股激流将至,跟着流旋着卷过来的三五旋涡虽不足碗口大,已足以吞噬那老头的xing命,现在即使有人想救他,也无能为力了。

就在眨眼间,忽如巨鸟穿林的一个人影横江掠出,速度之快,力劲之急,在场众人竟无法看清他究竟是穿什么颜sè衣服。那身形仿若山鹰般横掠江岸,足不踏水;贴近江面时,伸手一捞,便已携起那老者手腕,拖回江岸。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竟似飞鸟捕鱼般的姿势救人。那自然又无可比拟的一掠一抓,在这些老百姓看来有如神迹。他们连一般的上乘轻功都难得见到,更何况这几乎已超越力学极限的“轻功”。

有这样身手,放眼码头只有一人,即使放眼整个江湖也只有一人——列雨钦!正是那个坐于甲板的怪人。

他会救人!而且是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陌生人,什么也不会的老乡农而已,传出去,江湖上没人会相信。列雨钦一生杀人无数,在以狠辣无情作风一统江湖的阶段,冷血冷面不把天下万物放在眼里的他,居然救人,而且是亲自出手相救。救人之后,便一走了之,不见踪影,只留下千恩万谢

的老乡农,呆若木鸡的旁观者,和在这翼州流传来开的故事,以至于江湖中的轻功被传得近乎神迹。

列雨钦每次救人都有自己的原因,救蔡英是为了责任,救黄汉海、冷轩是执行任务时的举手之劳,救李崇明时为了越三一事之托。这些原因也许旁人不可以理解,也许根本不可以成为理由,但人心的复杂又岂是每个人都可以明白的,更何况他,是列雨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