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生气,怎么能怪我呢?”慕容蝶故意去招惹他,“唉,话又说回来,你就两个下人,人手也不够哇。”她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另两位当事人冷轩和黄汉海正站得很远,似乎并未注意到。

列雨钦才收回目光,看着慕容蝶淡淡道:“是三个”。说完又不理她了。

慕容蝶猛然发现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先是一愣,片刻便恢复正常,冲列雨钦傻傻地一笑,心虚地穿入人群中逃得远远的。而旁人都听说列雨钦只有三个下人,对教务也没有什么帮助,众人也很自觉地不分什么任务给他。

四四小阁,风清。

“好酒”南维英将酒杯放在鼻下,握怀的手微抖,杯中玉液反复拍打着杯内壁,浓浓的酒气毫不保留地溢散开来,却没有半滴洒出。此时看来,这不足五十的一教之主全无指点江山的豪气,冷酷无情的戾气,理xing睿智的jing明;反倒似得到喜欢的玩艺而乐不可支的孩童。

南维英仰头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浓眉飞扬显得意兴昂然,他转头心怀大畅地对身边恭敬而立的封浪,道:“浪儿,还有什么准备?”

封浪控制着自己的桀骜,谨慎而平淡地道:“禀师父,徒儿还为您准备了上等莲花白二十五坛,一品女儿红二十坛,十五年的状元红二十坛,贡品花雕四坛,汾酒、关外白酒、葡萄酒、高粱酒、百草酒、梨花酒、玉露酒各十二坛共一百六十一坛。”短短十ri内,封浪居然通过自己的人脉,从各地快马加鞭地运来了各种美酒。实在难得,看来他能挤身御行使之列,绝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教主的弟子。“好,”南维英放下羊脂白玉制成的酒杯,对对面正在煮水的青衣文士道:“易兄弟,这竹叶青酒气清雅,入口香醇。像这么纯的酒实属难得,趁苦茶还没泡成,要来一杯吗?”

那中年文士眉眼修长,一身儒袍托出他清高、随和的气质,坐在那里就像是一把藏在匣中的宝剑,封浪也感受到了他随和之下的凌厉。而南维英居然如丝毫没有感应到似地和他谈笑风生。那文士微笑着揭开烧水的紫砂炉,任白sè的水雾升腾。他边做边答:“谢教主好意,逸阳不合适喝那种酒。”这举止文雅的文士赫然便是白虎堂的长老易逸阳。

南维英抬手指着封浪身后大大小小十来个坛子道:“那有什么,浪儿每种酒都搬了一坛来,你要哪种酒都有。”

易逸阳有条不紊地放茶叶,泡水,纤长而灵活的手指一晃,便泡出三杯清茶。他先敬了一杯给对坐着的南维英,答道:“酒可以壮胆,可以忘忧,也可以述情。但是,被酒侵蚀过的手会发抖,还会产生一些影响出剑的坏习惯,所以老朽还是喝茶。”易逸阳年近六十,可看上去也不过四十余岁,这也是他多年来修身养xing的成果。

封浪倒与南维英一样不禁口,他对易逸阳的说法不以为然。放眼古今江湖,但凡英雄有几人不好酒sè,人生在世若不能畅饮大醉、对酒当歌,便少了许多乐趣。若因为酒会对武功造成些微的影响而滴酒不沾,实在有够无趣的。封浪正思量着,冷不防易逸阳递过一杯热茶,提醒道:“封行使。”

“多谢。”封浪接过清茶又退后一步,虽并不打算饮,但也不能不接过。

“办你的事去吧。”南维英吩咐封浪道。

“是。”封浪领命而去,随行之人连同那百多坛美酒一同带走。一时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梨花白墙,曲廊雕柱,长廊尽头珠帘低垂,帘中只有两人的交谈。

“列雨钦那小子居然这么做!”南维英居然直称列雨钦的大名,还加上“这小子”的评语,究竟列雨钦哪里冒犯到这一教之主了呢?

“是的。因列行使确因一名龙隆镖局叫蔡英的人找来而中途放弃。”易逸阳回答道。

“蔡英?”没听说过,也许是化名,“龙隆镖局?”南维英面sè一寒,令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他沉默半响,随意端起紫砂杯,老练地用右手揭开茶杯盖,在水面上轻拂两下,放在鼻端下任袅袅的轻烟升起,停顿一刻后,南维英饮入一小口温热的清茶,极缓慢地咽着。

看着他的易逸阳此刻才惊觉,眼前这个令人胆寒的男子,灵教教主竟也是茶道中的高手。

饮着茶的南维英此时竟淡淡地笑了笑。

四月,初夏,风吹着垂柳,吹起湖水中阵涟漪。

纪衣白站在四灵城中,看着这蜀中类似与江南风光的景致,想着故乡的香,心也暖了。

“嗡……”肃然又沉闷的钟声响彻在四灵城的每一个角落,那是祭灵大典开始的钟声。纪衣白像被这钟声惊醒了一般,收回纷纷的思绪,一个纵身如只云雀般直奔钟声响起的地方而去,对刚才站立出神处再无半分留恋,绝尘而去。

祭坛在四灵城的最深处,那是一个状若口袋的山谷,最里处的高台上只有教主南维英一人,四方各耸立着三人高的黑漆漆的四方灵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铜像,护在祭坛四角的是四位教中长老。祭坛并不太高,约三丈左右,石梯之下并列三位御行使。御行使身后是护法,各堂一、二级使者,再下来便是两万余城中教众。

忽然那静得如神殿似的山谷,唱起了响彻山体的梵音。一时间令人觉得有种不可亵渎神圣庄严。纪衣白一呆,立马收敛jing神办正事。他似乎并不在乎有人会发现一身白衣胜雪的自己,轻松自若地施展身法于人墙中穿梭,或隐于山岩的凹处或低伏于人影之下,一支香的工夫,纪衣白已潜行到各堂使者与护法所在处一旁的山石上。他也不敢再潜深入,若非自己正好藏身于山壁半空、高于一般人视线的凹穴,也难保不被发现。

有了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纪衣白才安心地寻找他想找的人。

那祭坛上身材并不高大,却令四千教众,包括江湖中的人、他的敌人都对他敬畏有加的灵教教主南维英。若非只有南维英一人独在祭坛上,纪衣白很难将那个白衣纶巾如诸葛武侯般洒然的人物同雄霸一方的灵教教主联想到一起。不过纪衣白要找的人不是他。

移开了视线,他的目光被祭坛西角的一位白衣儒士吸引了过去。纪衣白也是用剑的,那白衣儒士虽看似文雅,却浑身隐隐透着不易察觉的凌厉、强大剑气。纪衣白虽不认得那人,但也识货得很,依那种程度的修为至少也是当世十大剑手之一。他的目光扫过全场,终于落到台阶下的那身份超然的三个年轻人身上。“御行使”的大名他早就听说过,但那三个年轻人的外表确实有些令他感到意外。

如星辰般亮眼以桀骜的封**远远看到他的纪衣白也不由自叹不如,纪衣白已经算是长得非常英俊的,而且风度翩翩、温文有礼,正是那个时代少女们心目中的最佳夫婿类型。而封浪那剑走偏锋的邪异、冷酷竟更让封浪胜他一筹。

良久,纪衣白才转而打量其余二人。那小女孩竟也是御行使?慕容蝶毫不出众的外貌和气质实在没有什么可看的,不过纪衣的寻思着,她即能万中选一成为唯一的女御行使,必定有她过人之处,ri后相遇时务必小心。目光第二次落到另一个肩宽腰窄,脚长的青年身上,第一次时,纪衣白忽略了那个干净笔挺的列雨钦。

其实这也不能怪纪衣白,列雨钦就是那种即使待在你身边,你也不能第一眼发现他的存在,平凡得跟和南维英一样不起眼,因为他有那种无视世俗,反璞归真的超脱。他自己都把自己当寻常人了,别人又怎么会注意他。

但是当纪衣白第二眼看到列雨钦时,才发现自己错了。若说封浪冷酷,那列雨钦身上所透出的是更深的冷,是对周遭事物的不入心。纪衣白看着这个男人,油然心悸。

“这灵教果然藏龙卧虎!”纪衣白心中由衷叹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