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多久之后,列雨钦悠悠转醒,说是转醒也仅仅是脑海中有了意识,终于看到了两个人影,是女人。其中一个道:“你有一个喜欢的人,可是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知在何处,你一直在等他。”

“我想不起来了,不过应该有一个白衣摇扇的书生关系跟我的前世不浅,我只记得这。”另一个女声说,列雨钦似乎听到过她说话。“前世?”他在想她所说的。

“你是投水死的,”另一个人很肯定地道,“被一群江湖人逼的,不是因为我前世招惹的,就是冲着你喜欢的那个白衣帅哥来的。”

列雨钦只觉得离她们又近又远,虽看不清她们的样子却又清楚地认识这二人,心中想往她们身边走去,却又毫无作用。忽地整个人又一片茫然,中间有段空白,什么记忆都没有的一瞬间,也许跳跃过的是一世……

在列雨钦什么也不能想时,眼前的漆黑有了昏昏的影像,是一个矍铄清雅,留有二络柳须的中年文士。列雨钦认识他,却一下忘了跟他有关的一切,勉强看清了文士的脸,眼中还有些花花的sè彩。眼见那中年文士嘴开合着,伴着耳鸣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于是再一次合上眼,列雨钦想再休息一场。

易逸阳比任何人都早地发现了丧失意识倒在溪边的列雨钦,谁也不会想到易逸阳并未对列雨钦不利,还把他移到了两块巨大的鹅卵石的夹缝间,将野生的蔓藤、杂草拉在鹅卵石上,掩住了列雨钦的身形。然后召来了手下,说在此处发现有人出没的踪迹,分了一半人散入溪边林子中搜寻,留了另一半人斩竹,编筏子顺水而下,准备随水找去。

易逸阳站在那覆满藤草的巨石前,挡住了灵教教众的目光,也没人想到列雨钦就藏身在他之后,就算有一个小队长在那巨石旁停顿了一刻,易逸阳也厉声道:“还发什么呆,去找人。”害得那小队长被吓得失魂落魄的。

像易逸阳这种级数的高手,要在自己手下面前安排好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了。一切按易逸阳所安排的那样顺利地进行着。易逸阳在“找不到”列雨钦的情况下,带人乘竹筏顺流而下,继续寻找。而列雨钦被安放在一个极小的竹筏上,藏在不易看到的地方,以几根草茎拴住,在易逸阳他们走后不久,草茎断开,小竹筏跟在他们之后顺水漂移,这一手毫不着痕迹,与列雨钦之前用的那招有异曲同工之用。

而在灵教追兵飘出几里后,在易逸阳的刻意命令下,弃筏上岸,继续在岸附近寻找,没人在意随后飘过的载着列雨钦的筏子。

夕阳落尽,竹筏载着平躺的列雨钦由之前的小溪中磕磕碰碰到现在平缓之间这一大段时间并非无一插曲。同样从四灵城出来的纪衣白,也顺便搭上了他的筏子。

当时列雨钦也恢复了许多,但他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望着头上的树枝,叶,树外的飞鸟,飞鸟之上的蓝天。那个救他,还助他脱险的人的脸浮现在了眼前,那是白虎堂长老易逸阳,一个无论谋略与武功都在灵教算得上是娇娇者的人物,还是南维英的左右手,一向忠心无二的他居然会背弃教主,放自己一马,自己与他的交情似乎没有这么深吧。

等等,易逸阳藏自己时似乎在说什么话,……没听进去。那是他的理由吗?至于后来,易逸阳又将自己移到小竹筏上时,意志虽迷糊,但似乎知道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

易逸阳似乎自以为聪明地以为自个儿和南维英在演一出“苦肉计”,要骗过众人,否则教主不会有留手,不会只派了三路人出来,也不会明知列雨钦是唐门的人十几年到现在才撕破脸……所以易逸阳只按南维英“希望”的那样放他离开。

列雨钦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是庆幸、嘲弄还是冷漠的复杂神sè,这时一道白影闪过天空,落在他身侧。一种温和有礼,极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声音:“兄台可否方便小弟搭乘一程。”斯文的脸上带着chun风般的笑意。

“自便。”列雨钦由下往上看到他的脸,用没什么情感的语气答。列雨钦没必要提醒他这样很危险,来人年纪虽轻,刚才的一式轻功也一般得紧,列雨钦却直觉这是个厉害又危险的角sè,不过这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就当这竹筏上停了一只鸟而已。

两人都没讲话,(列雨钦从不回避在人前想自己的事,别说别人看不透他那坚如金、寒若冰的外表,就算被看穿又能拿他列雨钦如何;就算与全江湖为敌,列雨钦也不会放在心上。

前ri灵教祭坛一战,自己历经生死,九死一生的走到现在,即使在最危险的时刻,在遭人暗算之机,心底也没有半丝半毫无以为续的怯场,虽然现在的自己情况很糟糕,但仍无失败的苦闷,反而很痛快,无所约束的畅快淋漓。

目光落在水尽头的纪衣白,一眼也没有瞧过躺着的列雨钦,但心中却少有的浮出丝妒意。他羡慕他的自在,他的无惧,他的随心所yu,乃至他表现出的不可战胜的能力,也许那才是纪衣白心底一直想要的。可惜一个有野心的,一个要成就大事业的傲世枭雄就必须付出代价。纪衣白谦和微笑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涩的表情,只那片刻,纪衣白恢复了平常的他,以一种绝对的优势与高度俯视着静如林的列雨钦。

眼前这个长相平凡,在气度上又异于常人的列雨钦,的确有够手辣、有够实力,有够势力,有够聪明,可以说是一个争天下的好对手,可惜这个被自己视为劲敌的男子却没有那份心;而且还有责任感的原则,这一自己最不耻的弱点,纪衣白想着,淡淡一笑,他知道今后自己绝不会再出现在列雨钦前,因为他不值得。)当溪水不再见底的时候,纪衣白只留下句:“多谢,告辞!”就跳离竹筏,上岸去了。列雨钦还是连姿势也没改变一下地置若罔闻,他对这个白衣,温和的青年一点感觉也没有,如同没有交点的两条线,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想到这儿,列雨钦如遭雷击般一震,想起一连几次在梦与幻觉中的事,“那个说对方会被淹死的人是自己,确切地说是自己的后世吧;而另一个熟悉却又一样不知是谁的女孩是怜怜。”列雨钦的脑中不需要逻辑推理就得出这结论。

那么还有那ri在清江京玉班的船上所“梦见”的,还有水榭时奇怪的经历和感受都有了解释,“我的后世……”列雨钦喃喃地说一句,又闭上了眼睛不再想什么,也不再说什么。

当然列雨钦不会知道,纪衣白的一去一来,无意间帮了他一个大忙――引开了封浪的注意,把纪衣白留下的踪迹当成列雨钦的去追了。这也不能怪封浪被骗,谁又想得到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会凭空多出个人来。

列雨钦像个死人一样的睡在筏子上,他又一次晕过去了,若不是又晕到丧失意识,没有人会相信他会伤得那么重。足够旁人死上四次的伤,他还是挺了下来,如果不归功于超人的意志,那只有一个解释――奇迹。

再一次醒过来,映入眼帘的不是夺目耀眼的万点阳光,亦不是空寂无边的暗夜,背脊也没有因水气而使刀伤发寒;头上是屋檐,不豪华jing致但也坚固干净,是在屋里。列雨钦戒心一起,不再安然躺在舒适的**,极快又极俐落地跃起,全然不顾伤口因牵引导致的裂痛,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让人以为他的伤好完了似的。

作为唐门唯一的嫡长子,他列雨钦从小就被要求做到不示弱,不逃避,就算儿时手臂脱臼被吊在半空,他脸上的表情也根吃饭时没啥两样,也正因为如此,在过去的捕杀中,即使他不敌对方,被掌力击中,被刀剑重创他也不会流露出一点被伤到,力不从心或咬牙切齿的表情,而对方也因此信心大减,摸不着底细意外地丧命于本不及他们的列雨钦之手。

“你……”屋内还有一个正倒着茶水的玄衣女子,她发现立于屋内的列雨钦大吃一惊,被列雨钦那从闪着鹰一般神采的眼神吓得只说得出一个字。

列雨钦扫过这个完全无害的清丽少女吓得定住的脸,身形却向门口处逸去。他要离开这间质朴,自己又一无所知的房间,因为问那被吓住的玄衣女子一点用也没有,他不做无用的事,问她不如亲自去看来得快。

“怪物啊……”那玄衣女子一反应过来,用尽全力大喊道,似乎想把她自身心里的恐惧逼出体外。

此时列雨钦已窜到门口,却见门口又出现一人,眼见二人几乎撞到一起,列雨钦身子已闪到门侧,动作变幻之快像料到会有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有所准备似的。从门外进来一个浅红纱衣的少女,她轻嗔道:“夜听,大白天你吓我还是吓自己呢?”这女子有一双乍看如鹿般黑亮浑圆的眼,长得并不比那位叫夜听的少女出众,平薄得几乎没有曲线的身子透出一股翰林般的气息。

夜听惊魂未定,但还是受到那红纱姑娘轻松言语的安慰,还算完整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她指着列雨钦脸sè还是有些后怕地道:“他居然没事。”夜听还觉得被救回来时就剩一口气了,若有十条命也丢了九条半,就算万幸死不了,也该晕死三五天,一个月下不了床,全好了也是手无缚鸡之力,但现在在她眼前的列雨钦比鸟还灵活,就像个没事人一样,难怪她吃惊如斯。

那红纱女子眉头微微一蹙眉,走到夜听身边令她不要太害怕,然后用一种说不准是责备、是关心、是无情,还是悠悠笑着的语气说:“这很安全,伤没好完就在**休息吧。”说着拉着夜听从门口离开,顺手将门虚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