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它了”。列雨钦眼见二船近了,反而进了船舱,当两船交错,小船船尾与大船尾重合时,列雨钦如剪影般从舱中掠出,单足一顿,身形急旋而上,人似冲天鹤般已跃到大船船舷高处,上升之势毫无不济之象,若他还继续升高就难保不被船上的人发现。列雨钦手在舷处一按,人影已没于大船之中。即使封浪现在被惊醒,出来也不会看到什么,他恐怕会更担心顺水而下的船吧。

此时正值清早,船上并没有多少人已起床、外出走动,再加上列雨钦从船尾摸上,他们完全没有察觉这条船又多了个危险人物。

列雨钦虽狂傲不羁,但并非鲁莽之人,搭上这船只是顺路而已,跟这条船上的人没有任何关系;与其说列雨钦不想被这船上的人看到,还不如说是他不想看到其他的人。所以他选了一个很绝的地方——楼船顶双层间的屋檐。条件是不怎么好,一昼夜的水路就能到汉口,倒也不难挨。

ri上三竿,船上便热闹起来:有提嗓子的,有练把式的,还有走身段的,原来这“京玉班”是个戏班子。班子里的人在船头甲板上做起自己该做的事,从列雨钦的角度刚好可以完全看清他们。只是列雨钦现在对任何时都不感兴趣,更没无聊到去观察他们,于是他沉沉的睡去了;只有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充实的,甚至是幸福的——如果幸福是那样的话。

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列雨钦缓缓的醒来,却觉得有点不对劲。不,应该说是很不对劲——

为什么我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为什么身体如此沉重,为什么我在**,身边还有一个女人……我想弄清楚一切,可惜我却象在梦境一样,只能看着,不能做也做不到想做的事。这种无奈的感觉是我最痛恨的,可为什么我现在又没有觉得痛恨?

忽然我说话了,我至少觉得是我在说:“我觉得他真的存在,有时在我一只手臂里,有时象深夜的幽灵就站在帐子外看着我,不过只有一刹那。”我的声音竟是女声,不解。却没有觉得不能接受,这样的事,该是梦吧。我相信。

睡在我旁边的那个女人说话了:“虽然你现在在生病,不过你说那话的时候,我有背脊一凉的反应。这样好了,让我看看你的眼睛,我可以看到你说的他,你也要全神惯注的想。”我看不到说话的“我”,却看得到旁边的她。她有一头很柔的长发,奇怪而有些暴露的内衣,长得即不美丽也不好看,可她的眼睛……我该怎么说呢,我觉得她看得到我,可我本就在她面前啊!

一片迷茫间,眼前暗了下来,我再也看不到东西,脑中什么都没有想了,却听见她在说:“我看到你说的他了,他的眼比你的大,眼睛中有种说不出的感情,眉毛比你的还要浓,鼻梁更挺,还是个很象你的男生。”

她是在说我吗?我没见过梦中的“我”,但我却直觉的认为她在说的是——列雨钦。那那个“我”又是谁?……当我可以控制自己身体时,当我认为我就是我自己时,我还在船上,天依旧带着点红,不同的是那红sè好惨好惨,这便是夕阳。一昼没吃东西,虽说这事常发生在我身上,确是江湖人的大忌;时刻保持最颠峰的体力的确重要,但我却没放在心上,所以师兄说我狂妄,师父说我不知道爱惜自己。我冷冷的扬了扬嘴角,那不是笑,什么也不是。

在船上,很行为都会受到限制。列雨钦是,京玉班的人也是。不多久,夜了,却并不深,月亮也刚刚一竿高;船却冷寂了,迎着江与月。

夜还很长,列雨钦回味着白天的那个梦,那是他第二次那么想知道一件事的原由。旁人会当那是个白ri梦而忽略,可惜列雨钦不是旁人,他太想知道那个梦境中的“我”究竟是不是现实中的列雨钦了。此刻船就泊在江边,明早天一亮就再起程,再经两个时辰的水路后便到了汉口;列雨钦现在就可以离船走陆路了,这样会提前半天到总坛。何况屋檐之下安全有余,舒适不足,走,又有什么好留恋的。就在列雨钦决定走的那一刻,一声空阔孤寂的弦声划破夜的冷清。

“铮——”只响了一声,便又归于寂静。列雨钦反倒静了下来,也不急着走了,他知道他等的是什么。沉默了许久,弦声又响,曲不成调;列雨钦意外的一怔,他实在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嘲笑还没浮上嘴角,面sè又似凝重起来,仿佛听懂了什么、了解了什么一样。古筝的声音就从船左侧的甲板上发出,因为在室内决不应有如此空旷的效果。

“三儿姐姐,又在和谁说话呢?”一个略显幼小的声音问。那cāo琴之人叫三儿?列雨钦想。

“夜听,上次的玩笑话,怎么你还老记着取笑我。”三儿的声音非常悦耳,那感觉就象幽幽山中溪流在冬天水面上升起的那层薄雾。

“不是啊,我从来没有听过有谁像三儿姐姐那样抚琴的,三儿姐姐说那是交谈,夜听觉得很形象啊!”夜听有些急的辩解。她没听出三儿语气中并无责怪的意思,三儿也不多讲话,于是又是一刻沉默。

“怎么了?”夜听有些奇怪,她只有十二、三岁,很多事她都还不大明白。

列雨钦看不到正摇着头的三儿,更不知道三儿现在正有一种被人看着的不自在感,不是身体的直觉反应,她不是练武之人没有过人的敏锐知觉;而是心中的感受。她没说,说出来夜听也不明白;夜听疑惑间又问:“三儿姐姐,你干吗老看着那屋檐;那里什么也看不到啊,一片漆黑的样子。”

“没事,回去吧。”三儿应着夜听道。

列雨钦听着二人脚步声远去,才从黑暗中闪身出来,于屋顶立足犹豫一刻,四周环顾一遍之后,冲着东南方向施展轻功绝尘而去。

二盏茶工夫之后,已到一个三叉路口,两条前路一到武昌府,一逆江而上蜀中。武昌府郊外二里处的必经之道——野鹤林,林木勉强可说茂盛,要藏百八十来号人也不困难。官道正可供两辆马车驶过,若非与武昌城近在咫尺,道不狭窄,这恐怕也是强人出没之出。可今ri,这道旁竟隐有二、三十号人,这些人衣衫各不相同,年纪也有老有壮,藏身于枝叶茂盛的树干上。看这架势并非一般毛贼,该是江湖中人。

一个年约半百的灰衣老倌问他们的带头之人:“二爷,,我们全数在此等万一那小子不走这边呢?”

被称为二爷之人,也不过四五十左右的年纪,穿一件腰身宽大的布袍,上唇微髭,中等身材,顾盼之间也有些威严,应该不是等闲角sè;而今却做剪径小贼行为,也不知所为的那“小子”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他沉吟片刻才解释:“与灵教为敌可不是开玩笑,对付那小子更不可能留活口;若我们全数分为两路,遇上那小子的一路必会因为势单而铩羽而归,想保住自己的命都难,还谈什么取别人的xing命。”言下之意也甚为担心。

另一背刀的壮汉插口道:“二爷,灵教总坛设在蜀中,列雨钦那小子怎么会弃水路,绕道武昌府?”他们说着话,目光还是没有离开官道。

“哼,那小子以狂妄、骄傲、冷酷闻名于灵教;不,应该说是闻名江湖,你们有听说过他手下留过活口没?那几个船夫的消息极有可能是他故意放出来的。更何况以他的骄傲,就算知道有人在等他,他想进武昌城落脚、吃东西的决定也不会改变。”原来这些人是要伏击列雨钦,他们的消息来自逃跑的船夫,难怪行动这么快。

“收声,有马车来了。”带头之人神sè一肃,如临大敌的提起十成功力;从怀里摸出对十分jing巧的判官笔,发亮的笔杆上雕着jing致的花纹。之见深夜无人的官道上,由远及近的跑来辆乌蓬的马车,马蹄轻快而带着特殊节奏的韵律敲在每个准备出手的人心上,除了紧张还是紧张。

那么这些人,为什么想要列雨钦的命,他们又是那一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