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看到你这小子,想装一下深沉也不行了。”一个年轻又很好听的生意说,叹气归叹气,却没有什么叹气该有的无可奈何。

列雨钦张开眼睛,习惯了绝对的黑暗之后,再张开眼,借着那从上投下的很微弱的光,也把这里看得一清二楚了。在离列雨钦四五步开外的地方,坐着一个眼睛又大又亮的男子,他长得很好看的脸上露出了未经修饰的胡子茬,头发很勉强得挽在脑后,梳得很不整齐,但也不至于乱得遮住视线。

两人目光相接,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喜悦,那年轻男子突然翻身弹起,掠身伸掌向列雨钦拍来,列雨钦也伸出右掌与那个人碰个正着,掌上并无劲力,这一击掌不像试探武功,而是在打招呼。击掌过后,那男子直径伸手穿过列雨钦的颈背,搭在了他的右肩上,与他成并排之势。

“小列啊,你终于来了。哥哥我都等得肝肠寸断,相思成灾了。你若再不来,就只有给哥哥我收尸了。”被列雨钦称作黑龙王的青年,用夸张得几近肉麻的话,对着列雨钦的耳朵说。

列雨钦将右手的大纸包贯在那青年的脸上,走离到距那青年几步外停住,道:“还用两年前的老招对付我啊。敖炎,你不会被这寺里的老和尚关傻了吧?”列雨钦知道敖炎说的“小列”后面还要加上“你带的酒”,才是他的本意。

“是啊是啊,谁叫我这么可怜,被那些谢顶的、脱发的、癞毛的秃驴关在这里,连你也要欺负我了,呜呜呜呜呜,我的命好苦噢。”这个和传说中黑龙王同名的男人居然学起小姑娘的娘娘腔撒起泼来。

列雨钦也步跟敖炎正面交锋,只道:“那边的高粱不少了,你今天喝个痛快后节约点,还可以支持三五个月。”要论肉麻,列雨钦是拍马也赶不上这个如市井顽童的敖炎。

记得四年多前,二人第一次相遇时,列雨钦的冷煞还不如现在,遇上了像牛皮藓一样的敖炎,只能冷漠无视拒之千里;后来被搞得烦了,便以武力胁迫,谁知却不是敖炎得对手,当时即不能保持自己的立场,又计不如人令列雨钦失败之极。第二次两年前再见时,两人关系如兄弟般好,敖炎再用这语调逗列雨钦时,列雨钦一边面红耳赤,一边小心翼翼的拨开敖炎搭在他身上的手,还喃喃的解释:“我……我没有……断袖之……僻,敖……敖兄……也最好……不要,对……对身体不好。”每次敖炎回忆起来,都仍忍不住大笑。

“噢。”敖炎先打开纸包,取了一块牛肉脯放在嘴里,然后到了那酒缸前,将红布包好的木盖拍开,就着缸沿便鲸吞起来。

列雨钦在旁边自言自语的说:“孤孤独独岛一切都很好,管着岛上事务的姜铁手还添了个宝贝女儿。你什么也不用担心。”原来列雨钦是在和敖炎说的,他实在不善于表达感情,此刻安慰敖炎只这么一句毫无深度的“你什么也不用担心”,而且还很平淡,但对列雨钦来说已经很难得了,对敖炎来说也足够了。

这里边是个丘型建筑,就像半个被扣在地上的蛋壳,正上方三四丈高,留下一个有如月亮门大小的采光口,却因为荆棘长年生长,几乎已将采光口全遮住,平ri只能借助从枝叶缝隙间透下来的弱光,只有夏ri的正午,这里边才亮一些,幸运的时候耀眼的光斑会洒在地上,白亮白亮的。四周的墙是极大块的条石砌成,内表有若大理石般的光滑,没有进去过的人,是不会想象到那墙究竟有多厚。那三四丈的高度没有人能凭自己的力量跃上去,唯一的出口就只有那扇从外锁住的铁门。

说这奇怪的地方是囚人之处,为免条件也太好了,食物可以从采光口送进来,或丢馒头、水果。或用细藤做绳,从外把东西吊进来。而这丘里,有一口不会溢出的清泉,除了中心对这采光口有块草地,周围全是非天然的石板,还有特意放上的干草。吃有人送,喝不用求人(除了酒),至于拉撒,就全当对那块草地施肥,不用担心脏了其它地方。

可这若不是囚人的地方,为什么敖炎会往这里,连酒也要列雨钦来时,才能带进来,唯一的出口会锁上,二年才能依约“探监”一次。甚至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比蹲大牢还辛苦。只是这里地奇大,多了个人、诺大口缸,也不见窄,认真探究一下,才发现这黑漆漆地圆形丘里,竟也不比一般寺庙地大殿狭窄。这里究竟是个干什么地地方。呆在这里的敖炎又是什么人,在这以前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这宝轮寺中除了敖炎与列雨钦外,怕连心聪方丈也一知半解,难以明白所有事件的来龙去脉。

说起来,便要牵连到四年前了。敖炎出身孤孤独独岛,这心聪方丈是知道的。孤孤独独岛是江湖中一教二宗四门里的四门之一,远踞海外,每代涉足中原武林的不过二三人。敖炎便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孤孤独独岛的新任岛主,敖炎安定了岛上事务,便到中原武林寻求契机,他心怀大志,但有对一统江湖、号令天下没什么兴趣,反倒喜欢zi you自在的东挑战武林前辈,西招惹是非。

也就是这个时候,敖炎与列雨钦相识了,虽然属于不打不相识的类型,但敖炎偏觉得列雨钦与众不同就是要和他交朋友,列雨钦也拿他没办法。

不久之后,敖炎找到了他这次回大陆要找的人,上一辈孤孤独独岛出来的,也是杀敖炎父母的大仇人,那人武功很好,尤其是剑术,能数次逃脱敖炎的追杀。而且孤孤独独岛还受到一次中原武林人士的袭击,虽然全歼了来袭的敌人,岛上的人也有很大伤亡,尤其是中毒的。他们怀疑就是那名叛徒引来的人,所以才一定要斩草除根。

有一天,那个人突然在世上消失了一样,没有踪迹,这个时候一个三十二三岁,身着黑sè长袍,两手空空,自称是西门的人找上了敖炎。告诉他,那个人已经自废武林为代价,请西门出关来了结这段恩怨。西门怪敖炎做的太绝,那个人不但被迫得如丧家之犬,现在武功已失,西门要敖炎收手。

列雨钦记得当时敖炎红着眼说:“只有从来没有真正尝过仇恨的人才妄言‘何必报仇’‘何苦如此’,待真正身历学海深仇之时,便知道世上有些仇,你要想不报,设法要避掉,也甩不开、避不掉。”

西门是十榜手之首,每一代得西门都占着武林第一的称号,至到下一代的西门杀了他,取代他的位置。四门中的蜀中唐门、孤孤独独岛、六扇门和西门,只有西门是指的一个人,而不是整个以风雅、贵介、出众而著名于世的西门世家,每一代的西门都是天之骄子,他们的荣耀与光环之下也许有血有汗,但是没有仇恨,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保证门阀的繁荣,于是他们不能理解。

列雨钦也不明白,但是他却了解敖炎的心思,了解一个人靠的不是时间,而是切身的站在对方的角度,感受与对方一样的情感。在对方高兴的时候快乐,在对方悲伤的时候忧愁,要去承担本不该自己承担的累赘,这才称之为情,亲情ri此,爱情如此,友情亦如此。

人的jing力有限,有时连自己的情感也承担不了,更惶论别人的,所以有真正的朋友很难,就算有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