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美的居室,jing雅的器皿,夕阳正照在雪白的窗纸上。屋里又面很大的镜子,看来显然是名匠用最好的青铜磨的。

怜怜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丰富在看另一个我似的。虽然现在的她只是花魁中的探花,可际遇已明显不同于往ri,特意打造的小阁和更加矜持的露面,令怜怜的心更淡泊。作不成花魁状元反而少了一些不必要的额交际与出风头,只是末名的,心底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那个算不上美男子却又充满神秘危险和孤独气质的列雨钦……

风在窗外轻轻的吹,暮sè已临大地。

现在正是仲夏。

仲夏ri的黄昏,又明亮,又朦胧,又轻揉,又深刻……

“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燕子衔将chunsè去,纱窗几阵黄梅雨。斜插犀梳云半吐,檀板轻敲,唱彻黄金缕。梦里彩云无觅处,夜凉明月生南浦。”怜怜双目无光轻轻吟唱着,借以疏散心头愁绪。“古来青楼卖笑,勘作解忧欢场人,又有谁可为自己消愁呢?”怜怜心问,这首词亦是她昨天在花乐楼时所唱。

也不知时门没有锁,还是窗没有拴,一个人轻云般飘进来,静静的听她浅唱着,然后便任由光线从屋里抽走,变暗。

当冷月的轻辉盈满斗室,怜怜才发现镜子里又多了一个人,“列——”她叫道,转过身,又硬生生咽下了后面的话,这个人决不是列雨钦,他背对着月光,看不清样子,却很高恨英挺;即使只看清黑sè的影子,又也会让人觉得他很好看。怜怜甚至觉得他和列雨钦很像。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珮。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纪衣白念的是李贺写苏州名ji苏小小的词,纪衣白的声音一向温和、有礼,听得人也会觉得快乐;可惜这次是个例外,但他的声音还是很好听。

怜怜一愣,继而道:“公子请坐。”说罢便去取烛点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留下这个人,而且很泰然的处之。点燃了红烛,灯火并不辉煌,只是屋里温暖了许多。怜怜再一次打量着纪衣白,他是一个非常好看的年轻男人,仪容修洁,服饰考究,身材也永远保持得很好,没有令人作呕的猥亵眼神表情,即使坐着也总带着谦逊的微笑。与高傲寂寥、沉默危险的列雨钦截然不同。他是她见过最特别的人,也许皇宫中的太子也没有这样的从容风度。

纪衣白也在凝视着她,只是看着而已,没有任何话语,也没有其它动作。“是你?!”怜怜突然想起昨天在花乐楼见过他一眼,隔得很远,她看到他的眸子,他也看到她眼神的一面之缘。

“我明天可以来找你吗?”纪衣白英俊的脸上充满诚挚的问。

怜怜不答,只拖着浅葱sè的长裙走开了。她并不讨厌纪衣白,逃避的只是自己而已。因为一个女人,想要活得平平淡淡,那么她就不要动情动心,也不要清醒,没有了希望,才不会失望。尤其是青楼女子,早已身不由己,何必再徒增烦恼。

七月的晚风中,带着种从远山传来的木叶的芬芳,令人心怀一畅。

暮sè更深,小阁里还没有燃灯。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晕正照在青铜镜旁,云房外的走廊上,照得走廊那几根陈旧的木柱也仿佛闪闪的发出光。

怜怜穿着件轻飘飘的苹果绿的柔软丝袍,她的皮肤细致光滑如白玉,有时看起来几乎是透明的。她美丽的脸上完全没有一点脂粉,纤柔美丽的手摆弄着她面前的一只紫泥小火炉,一把紫铜壶、一柄蒲扇还有一套jing致小巧的茶具,一阵阵茶香自竹帘传出,当真令人心神皆醉。

昨晚了手中的事,怜怜便开始等,等待喜欢喝茶的他出现在自己眼前。怜怜已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为纪衣白煮茶的;她只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怜怜了,自己的喜怒哀乐都和那个叫纪衣白的男子联系上了。虽然她不知道纪衣白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来历,但她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相信他,依靠他……

“好香,好茶。”不知何时已依坐在怜怜对面的纪衣白赞道。勘纪衣白举杯时,怜怜忽然有想到:“列雨钦也是一个滴酒不沾的人,甚至连茶都不喝,他唯一的饮料就是纯净的白水。”

可惜,怜怜再也没有机会,她已经作出了选择。平心而论,怜怜自己清楚得很,要说没喜欢过那个特别又忍不住惹人关心得列雨钦,那是假的;那个男子令人挂心,却又透着永不服输的坚强和冷傲。而纪衣白好温柔,又英俊下杀,才华出众,在他身边有一种安全宁静的感觉,那样可以幸福的过一辈子……

怜怜轻轻的晃了一下头,为自己的想法觉得惊讶,似乎想得太多了。今天怎么会胡思乱想这么多呢?何况还是一个有三四个月没有半点消息的非亲非故的人。

“怜怜,我明天不能来了,后天、大后天也是。”语气淡而轻柔,半分也听不出来这是在述说分手。就在前一刻,他们还是如此的亲近贴心,谁又能想到呢?

怜怜在笑,只不过无论谁都应该能看得出她笑得是多么勉强。她不希望在他面前哭,怜怜第一次主动轻轻握了握纪衣白的手,道:“你可以不必走吗?”

“我有正事要办。”纪衣白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至今他还是没透露自己一点来历。

怜怜道:“我……我不要你走!”她如同一片云般拥住了一身白衣胜雪的纪衣白。她的嘴唇灼热、身子火烫。怜怜拥抱住他,就像拥抱住即将失去的生命,那一刻恐惧、幸福、无助、心痛的感觉融成了一体。

这时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们没有火焰般的yu望,有的只是一股柔情。温柔如水。

这一瞬间是多么辉煌,多么荣耀,多么美丽。

这一瞬间已是永恒。

遥远的夜sè中,一声轻轻的叹息,那个人喃喃道:“真能留下来吗?留下来又能怎么样!”他们都没有看见他,也没有人发觉已有人来了又去了。

清早,晨雾尚浓,水气亦重。

列雨钦走得很慢,庭院寂寂,看不见人,也听不见人声。这里本就是隔寂寞的地方。寂寞的人本就已经习惯沉静。今天早上,列雨钦才从魁星阁回来。原本他只想很静的待在怜怜额达小阁内到天明,可惜他见到的却是另外一幕,除了在那里站到天明,他还能做什么。

一时间列雨钦竟有说不出的低落失意,连这自己最中意的jing致屋舍都被另一个男人占了,突然都变得道不尽的空虚寂寞。“我这是怎么了?似乎我的心变软了?”列雨钦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