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剑首的那一躲,足以令他几乎接近完美无暇的姿势被破坏了一丁点,气势散了一点的偏差;也正是这一两分的偏差,却已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

南剑首站在暴雨下,任雨水冲刷剑上的血腥。列雨钦坐在泥泞中,始终挺着胸,在寒冷、黑暗的天地间他的脸更加苍白而坚定。

“二十年前,我远游大漠,曾经遇着个无名剑客,在狂沙中与我战了一ri一夜……”南剑首忽然说道,他死灰sè的眼睛里已露出一种炽热的火焰:“那一战实在痛快淋漓,令我终身难忘。十七年前,在西湖石屋岭上与当世第一名剑剑无双再战之后,才知道寻一称心如意的对手而不可得……”

南剑首毫不在意脸上的伤,也不用手拭出伤口的血珠,便当列雨钦没有伤过他一样,说着自己的话。

列雨钦捡回一条命,却也好不过到哪去,甚至伤得比当ri灵教一战还重,可谓元气大伤,就算皮肉伤好了,武功也要打个折扣。但是列雨钦还是冷冷的地盯着南剑首,即使满头大汗也分不清哪是汗、哪是雨。不置一辞。

“你比我想象的还强,长江后浪推前浪,好,好得很。”南剑首神采飞扬地说:“再过半年,风影也应该把第三的交椅让出来了。哎,还真叫人期待。”

“过奖。”列雨钦目光凝注到雨幕中,红巾下南剑首的面sè,正如这曙sè一样,寒冷、朦胧、神秘。

南剑首叹息了一声,道:“千金易得,良将难求,我这样杀了你,实在是糟蹋了你。可惜可惜!你走吧。”列雨钦还是不动,若是旁人必定还恨爹妈给少生了两条脚。列雨钦等,等他说一个理由。

“你不信。”南剑首无了交战时的杀气,神情还是很从容。

列雨钦冷冷地看着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南剑首那灰白的眸子凝视着他,道:“再过十年,你的减法或可有成,所以现在我已不想杀你;否则十年后,你叫我到何处去寻对手。”这句狂妄得可笑的话,从南剑首口中说出,便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悲凉肃杀。

列雨钦不再耽误时间,极慢地站起来,泥水从衣襟、袖口滴下,也似毫不知觉,只是他走的极慢,与其说列雨钦心里一点也不急于在南剑首未改变主意前离开,还不如说他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走快一分。无论是谁,便是那铁打的人也该疲惫不堪,别说真力,就是力气也损耗殆尽了。

列雨钦走出七、八步,停下。他脚下正是与“天下第一剑”拼剑劲时,断成三截的“小雨风沙”的断刀剑柄。列雨钦弯下腰去捡那断剑,这是敖炎的东西,就算已不能修复,也不能让它散落于此。至于将来,他列雨钦必定会要南剑首付出的代价,给“小雨风沙”和敖炎一个交待。

早列雨钦指尖刚碰触到“小雨风沙”,他身后的南剑首目中忽然shè出一股杀机,,他掌中剑尖已抖起,杀机本来只在他眼里,但他剑式仪器,天地间又立刻充满了杀气。

剑光一泻,忽然闪电般向列雨钦背心、心脏处刺去。

见到易逸阳时,列雨钦已觉得他的剑法之快,匪夷所思,见到敖炎时,列雨钦就觉得易逸阳还不算是天下第一流的剑手,见到“西门”时列雨钦又觉得敖炎的剑法不算什么了。

但此刻,列雨钦没有看到什么是真正的快剑……

南剑首这一剑刺来,竟来得完全无影无踪,谁也看不出他这一剑是如何出手,是从哪里刺过来的,这一剑比他自己使出的任何一剑都要快,都要突然,都令人不可琢磨。凭南剑首的身份居然会从背后偷袭人;甚至出尔反尔,故意说放了列雨钦以消除戒心;还为了不惊动他舍弃剑势不带出半点风声。谁又会想得到呢,既然猜不到,又怎么会去防备,即使是当世无双的高手也无法躲过南剑首这种级数高手的一剑。

何况此刻的列雨钦正处于jing力集中于断刃之上,全身都是破绽,或者连防备心都没有,再加上一个伤病无力又失血的人,在弯下去后又直起来的刹那,眼前会出现片刻的晕眩与黑暗,甚至因为失去重心耳跌倒,谁也不会例外;这便是偷袭的机会,一次最好的机会。连南剑首也想不出来列雨钦还有什么办法可以不死。就算西门在场,十大剑客有心救列雨钦也来不及挡下这一剑。

没有人可以救得了列雨钦,除了他自己。

列雨钦拿到“小雨风沙”的刹那,剑光突亮,冷风骤起。这柄断剑已化为一片光幕,卷去了列雨钦地身影,挡下南剑首的那一剑。列雨钦弯腰,捡剑,发招。这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内发生,时间拿捏之准,只瞧得人心惊动魄,刚才那破绽百出的捡剑姿势,现在看来也蕴藏着一种无懈可击的守势,一种可退可进的先机。

逃过一劫的列雨钦踉跄后退,脸上已没有丝毫血sè,过了半晌,一口血箭从口中shè出。但大难未过,丝毫看不出有伤的南剑首有的是机会杀掉他,光是因为自己的失信,南剑首绝不会给他说出去的机会,更没有理由会放过他。

只是yin翳的南剑首意外的没有做攻击,反而问:“你怎么知道的。”这莫命其妙的问题,列雨钦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却连嘴角也没动一下。

南剑首略有所悟,像列雨钦这样的劣势,都因为高傲而不肯多说一句话;刚才自己的话太多了,正因为给列雨钦解释才露了马脚。像南剑首这样无视天下,神秘狂傲的剑道顶级高手,无论杀人还是放人都不须要给谁解释理由,就像当初列雨钦放蔡英一样;除非是有所图。

“你很聪明,也是个天生学武的料子,不过你忘了我们之间实力的差距。”说着这话的南剑首像变了个人一样,就如这雨后乌云散去后的天,没有了令人呼吸不畅的森重气势;反而变得如鹰一般锐利,狼一样狠毒,刀一般冷酷,整个人就似出了鞘的剑,锋芒毕露。

雨已停了许久,只是二人没感觉到罢了,山风振衣,吹得列雨钦衣襟猎猎飞舞,他觉得好冷,因为湿衣,剑,还是失血过多。在南剑首看来列雨钦像丝毫没有感觉,但他自己比谁都清楚,上次可以逃过一劫全凭身体反应,意志和南剑首心有所虑,不yu和自己正面为敌的好运;而这次绝对没有了,而且这也是最后一次逃脱的机会,因为自己再无力抵抗下一轮攻势。

“那么阁下是否又会再一次后悔轻视对手呢?”列雨钦带着少有的意味深长与讽刺,冷笑着问。

妖异的目光暴涨,南剑首如磐石般动也不动的身子化作片红云,和着就剑锋逼出的杀气已将列雨钦笼罩,这一剑一改之前以气云凝结天地,如无形的手扼住他的脖子,已透不过气来;而是造剑术之极,以锋利的杀气剑刃织成密不透气的旺,此招毫无花俏,但迅速、毒辣、实用之极,乃有形之剑的最高造诣。毕竟对南剑首来说,长期保持剑势的境界也是很费jing力的。

首当其冲的列雨钦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仍一脸冷漠,浑然不觉一缕锐风直袭而来,也就在这时,列雨钦目光尽赤,爆喝一声,一直挺立不动掌中断剑已急斩反手而上。这已是运刀的路数,双剑相交单一的“叮叮”声不绝于耳,南剑首极快的变着招。

列雨钦他满身衣服也被他身体发出的真力鼓动得飘飞而起——这已是剑道中之jing华,临敌时之智慧,世人所能容纳之武功极限。竟也是将有形之剑化为无形之气。

客观而言,列雨钦刚窥无形之气,比起南剑首现在的实力差太远,但是南剑首再一次发动攻击时,时间过急不急将剑气凝集,甚至还考虑到万一列雨钦的举动而影响到自己的剑气,所以才弃气运剑。对付列雨钦,这不是冒险,而是极度的jing密和谨慎。但万事有力必有弊。南剑首本想扼险致胜,此刻列雨钦明知道自己在有形之剑的招式伤与南剑首属同一级,但体力、内力不可能超过他,既然毫无胜算,不如放手一博;教授情势竟变,南剑首反食其果。

这一剑火星四溅,列雨钦身形凌空弹起,这一蹿他用尽所有功力,而且瞧准了落脚处,脚尖一点,又掠出四丈。一招过后,列雨钦他有机可退,足以证明刚才的南剑首没沾到分毫便宜。这亦是今晨第一次与南剑首最好的结果,在这之前,列雨钦几乎连接招也不能,更别说反击。

南剑首心里纵然惊怒,神sè间也丝毫未表露出来,而是敛气转神又将剑法化作无形之剑,飞窜紧跟着列雨钦。想不到号称天下第一剑的南剑首也有天下无双的轻功,在情急时施展出来,那速度简直不可思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