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的……伤势,并不是我……我装出来的……”缓过神的龙天山已止住喉头涌上的血,但仍上气不接下气,想站起来也困难。他的虚弱并不能掩盖他的恨意:“好恨的小子,乘……乘我示弱之际,一掌之内,连轰……连轰三道……内劲,……震乱我经脉,呕——!”龙天山还yu说,可一激动又呕出一大片血渍。

“活该,害人害己”蔡英心底喃喃道。

“哼。”列雨钦对龙天山的指责头一次表现出他的情感,是不屑和不耐烦,他道:“不用拖时间了,你二弟和伏击我的人现在在武昌城外不知道还有没有活口;反正要死,就别再自己折磨自己。”列雨钦要彻底击溃对手的信心和希望,龙天山是不足为惧,清松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列雨钦说的也没有假,算算时间那帮伏击的人正好栽在封浪手里,他也是个喜欢斩草除根的人,看他当时的火气,便知道封浪又大开杀戒了。

清松已不能再让列雨钦继续说下去,越说他怕自己越无法保持冷静的剑心,所以他要阻止列雨钦说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攻”。

列雨钦这“已”字说出口,清松的剑已刺了出去!剑本来还在清松的手上,每个人都瞧见了这柄剑。忽然间,这柄剑已插入了清松的咽喉,每个人也都瞧见三尺长的剑锋自他自己的咽喉穿过。但却没有一个人看清他这柄剑是如何刺入他咽喉的!

连清松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在这个年轻人手上,他无法相信自己脖子上的致命的剑伤是自己掌中的剑造成的;就因为列雨钦的那招“盘丝自困”。令他至死也不能瞑目的还是:清松以天下十大剑手的地位,付出生命的代价留给敌人的创伤仅仅是伤到列雨钦右肩的一剑,虽说他只是末位奉坐的第十名。

大局已定,列雨钦没有留下的必要,玄武使该知道怎么做妥当;何况即使他今天没有在这里出现,这批灵教的属下被杀光也不关他列雨钦什么事。列雨钦一个提纵,从林间穿出,待灵教众人控制了大局,再找他时,早已不见了踪影。

天渐黑了,血红的云彩衬着归鸦,气氛竟有些诡迷。此刻,蔡英居然还一动不动的呆在那树干上,像是痴了;额上渗出的冷汗早被晚风吹干了,可还是觉得很冷。清松的死、龙天山的死、镖局上百号人的死,他也没觉得心寒;但,在列雨钦一跃而起,在空中离此处五、六步平视的距离的一刹那,蔡英的目光跟列雨钦接触了,蔡英居然有全身发软的感觉,只是列雨钦再没出现过。连着好几个时辰,蔡英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看见我了,他看见我了!当恐惧慢慢淡去之后,问自己,列雨钦明明杀了那么多人,还下了“斩草除根”的命令,可是为什么放过我呢?以江湖上关于列雨钦的传闻,绝对没有“手软”二字;他要杀人,决不会管那目标是好人、坏人,江湖人还是平民,即使是毫不相关的女人、小孩他也能下的了手。

蔡英突然想起三伯,给自己讲过当今江湖,新一辈中最狠、最冷、最狂傲的人,便是列雨钦和他的师兄封浪。而列雨钦的冷,更在封浪之上。他的出道,比封浪晚了二年,成名的一役,是在距今两年半以前。他大约十八、九岁,灵教要对付叛教通敌的五虎断魂刀彭氏一门;而彭家先得知了消息,yu避祸山西,躲过一劫。谁知年少的列雨钦竟仗马快,丢下大队人马先众人一ri一夜赶到。当主力人马赶到时,竟见彭氏一门惨遭血洗,鸡犬不留,一百一十六人全数丧命,连牲畜、马匹都难逃一死。次ri,他列雨钦的大名就和冷、狠,邪连在一起了。

等蔡英回过神,天已一片漆黑,似乎世人已遗忘了他;几个时辰前的战场,已被灵教的人清理得干干净净,连一点血腥味也不曾留在空中。即使蔡英这亲眼目睹的人,也不由得怀疑:这儿真的刚死了上百号人。他脸sè变换了好几次,终于决定了什么,向西南方向奔去。

月落星稀,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谁晓得前面的山路会陡成什么样子,黑漆漆的一片,实在不宜赶路。列雨钦名正言顺的在这间破庙里过夜,不那么急着回总坛。铺好的干草、未烧完的柴火,令列雨钦省心不少,看样子,这里不久前也有人住过。

熊熊火光中,列雨钦解开外套,又审视了右肩已包扎好的伤口,不见血再渗出来,应该不会恶化了,他才穿好衣服,心中想:清松可以挤身十大剑手之位,也非浪得虚名,一手“回风剑法”威力中带着老辣,若不是自己冒险从破绽里出奇招,一招得手;清松至少也可以支撑七七四十九招,使完一套剑法,其中要逃、要伤人、要怎么样,就难以算计了。而临死前那剑也入肉一寸有余,若非自己早准备受他一剑,全力滑开剑势的七八成,这条右臂算是被卸下来了。就算杀得了清松,代价也太大了;此一役令列雨钦在今后面对其余九大剑手时,更加谨慎。

十大剑手的头衔由来已久,不过近十余年来,前五位剑客的排名几乎每变过,即使有挑战也不能撼动前几位的名次;倒是七、八、九位的剑手常有变化。说是常,也就三五年有次把变动。至于前五位,还是在十七年前,排名第三的“一萧烟雨一江红”夏士陵的病势发生过一次递进;九年前,排名第五的杀手剑客“风影”暗杀了排名,第二的武当掌东成子。虽说同为十大剑手,但他们之间的差距并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把排名第二的“风影”和清相体并论,实在是对“风影”的侮辱。此刻的列雨钦,有点想向灵教朱雀长老,也就是世人所知的“排行第六”的剑客易逸阳动手挑战了;易逸阳会比清松强出多少呢?列雨钦想:这次回去,私下里得去试试。

次ri天明,列雨钦牵马上路,不用两个时辰,已到灵教川中总坛四灵城低界。此时太阳还来不及烤热大地。

列雨钦一入四灵城,直接通过正殿前厅“轩辕堂”,经过搭在池塘上的回廊,于教主的居所“四四小阁”,面见师父。身穿紫缎长袍,头戴儒者高冠的南维英,站在红毯上,目光顾盼之间,竟不脱文士的风骨,完全看不出身为一代武林邪派教主的枭雄之气。

“师父。”列雨钦立于下首,执晚辈之礼道。

“哦,雨钦。你昨天的事我已听玄武使报告了,伤口没事吧?”南维英和颜悦sè的,把手搭在列雨钦肩头伤口之上。

那一交手之后,列雨钦立刻离开,而当时清松出剑奇快,应该没有人可以看得清楚。当场能有人看出来的,那人的武功、眼神、造诣绝对不差。除了黄汉海,不会再有别人了。

“是,师父。”钻心的痛还是不能改变列雨钦那淡漠的语气。他冷漠、骄傲的习惯不用允许他示弱,无论面对敌人还是任何人。

“很好,等浪儿回来,再派人通知你们,下去吧。”南维英极少的赞扬列雨钦一句,便目送他静静的转身离去;和蔼的目光下透出yin翳的光芒,连嘴角本轻松的笑意也变得令人不寒而栗。

列雨钦离开群竹碧水环绕的“四四小阁”,回自己的住处;路上两名穿墨sè长袍的人挡在了他面前。不,应该说是在那等他,更确切;在整个四灵城中,谁敢去惹那个冷血冷面的列雨钦,别说外人怕他,连灵教自己的人,对他都敬而远之,连马屁都不敢去拍他的。可现在,黄汉海和冷轩却站在列雨钦的面前。他二人听说列雨钦回来了,也不顾自己赶了一夜路的疲惫,便到从“四四小阁”出来必经的路上等着列雨钦,向他道谢。

“御…御行使,昨ri之助,我黄汉海与冷轩在此谢过了。”黄汉海见列雨钦看到了自己,便突然冒出这么句话。列雨钦看了他们一眼,脚下也不停,只说了两个字:“收到。”就从那二人身边侧身而过,也不再看他们。

黄汉海早耳闻过列雨钦的冷漠,此时虽说意外,也没有手足无措,或是升起不被重视的耻辱感。他早有准备,追上一步,也不管列雨钦是否看到,抱拳道:“阁下的救命之恩,黄汉海即使粉身碎骨也会报答的。”他的感激并不全因为列雨钦救了他的xing命,并帮助他二人完成任务,重要的是列雨钦使冷轩安全了。在当时的情况下,他黄汉海即使拼了xing命不要,也要让冷轩安然离开;可那时,即使丢了命,冷轩也不可能安然离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补

列雨钦依旧自己走自己的路,象黄汉海是在跟别人说话似的,连头也不回。黄汉海已经把自己要讲的话讲完,列雨钦的态度也在意料之内;他已走出很远,步子不疾却走得很快。黄汉海拉拉冷轩的袖子道:“我们已道过谢了,走吧。”

“恩。”冷轩应了一声,却甩开黄汉海,施展轻功,几个起落追到列雨钦面前。列雨钦停下步子,抬眼冷冷的看着冷轩,因激动而微红的毫无瑕疵的俏颜。“我喜欢你,今晚我可以来找你吗?”冷轩说得好直接,言下之意列雨钦当然明白。他没有回答,绕开冷轩,又继续往下走开。黄汉海只远远的看到冷轩挡在列雨钦前面,说了句他没听清的话,列雨钦却当她不存在的走开。他也追过去,停在冷轩身后关切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冷轩心不在焉的回答,不过却没了面寒如冰的脾气。因为刚才她看见了一个笑容,列雨钦什么都没说,但脸上的表情千真万确是个笑。他居然会笑,而且是对着自己;冷轩心情大好,还带着过于兴奋的慌乱。

列雨钦回到自己住的“列馆”,馆舍格外干净,诺大的别馆也不见有几个下人,列雨钦径直进最内间,关好门。从暗格中取出两只小药瓶,才极轻柔的脱下外套、里衣,露出**的右半身。包扎得极紧的绷带已渗出鲜红血sè,南维英拍的那两下,着实不轻,他里衣的背上已被冷汗浸润;解下绷带,那被剑的唳气所破的伤口好得出奇的慢,再加上人在路途上,所带的药并非上品。他轻轻吸了口气,稳定而有力的手指控制着倒在伤口上的药量,虽痛得牵引着头颈的筋都抽搐了,纤长的手还是稳若磐石。

在列雨钦回来的第二天下午,自觉右肩的伤已无大碍,只要不撞到伤口,即使与人动手也不会被发现。他离开自己的“列馆”,直接易逸阳住的“易楼”步去。这四灵城中没有他不熟悉的地方,只是他绝少主动去拜访他人,除了“四四小阁”,连大师兄的“浪轩”和小师妹的“蝶居”,列雨钦也极少涉足。

看到站在门口的客人,易逸阳也意外他的到访。列雨钦几乎不跟这教中长老客气,但又不直接说明来意,只是很淡然的以旁观者的口气描述道:“屋里太沉闷。”说完就往外走,易逸阳会心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