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十三,晴。

列雨钦走在山道上,经过近十ri的奔波,他的神情还是像冰雪般冷漠镇定,白裘上也只不过沾染了几点污泥。

前面青天如洗,远山如画。

点苍山就在眼前,列雨钦的心都沉了下去,沉得很深。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那样的心情,那也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复杂心境之一。突然列雨钦不想走了,这片徒弟上的山都很大,也不好走,但比起从小在蜀道长大的列雨钦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列雨钦就是不想再前行一步。

于是列雨钦便站在那里,像尊石像般站在别人看不到他,他却可以看到上山送礼的江湖人和充满喜气的点苍山的地盘。

阳光散发的热力渐渐淡了。

啾啾的鸟儿也不再鸣啼。

山间的夜是充满凉意的空间,月冷辉清,松声如涛。

现在的天气还是很冷,即使在屋里喝着暖暖的汤,裹着厚厚的皮裘,如果没有点上炭火一样会很冷。可是现在的列雨钦比这chun寒还要冷……

元月十四ri,晴。

黄昏,夕阳漫天,晚霞艳丽。列雨钦在那里站了一ri一夜多了,如果他有泪,现在也该流光了。虽然有了从未有过超越极限的武功,自己爱的女人明天就要嫁给另一个男人,自己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连上点苍山见她一面都不敢。其实不是不敢,而是怕去了会比不去更加伤心。

要不是知道越三的婚信,要不是真走到点苍之下,要不是站了足足一夜,列雨钦恐怕还不知道越三在自己心目中竟如此重,甚至可以用“深爱”这个对他而言禁忌的两字。

“既然已经来了,却不去见她一面,今天过后自己会甘心吗?”列雨钦问自己,“见到她我该说什么?叫她不要嫁给李崇明?!……”他想着,犹豫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列雨钦身子一动,已掠上了山崖,像是在御风而行,眨眼间便失踪在夜sè的迷雾里。

午夜,轻霞殿。

越三坐在红烛下,细数花影,情思困困,也不知想到何处突然双颊绯红。明天天一亮,她就可以成为崇明哥的妻子,接受来自三山五岳朋友的祝贺,被称为“李夫人”了。还有什么比这还要幸福的呢?

正当她思绪如cháo,一颗心想得怦怦乱跳,脸颊绯红,不经意间抬头见到一个黑影,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吓得站起来又连退几步,,若非身后便有椅子,必定会跌坐地上。看到越三几乎跌倒,那黑影一闪身跨进屋里,正yu去扶她,手伸出一半却又缩了回去。

越三一惊之后才看清眼前这个人,一身白衣胜雪,脸上冷漠,骄傲的表情有点奇怪的年轻人,“你……你是唐云!”越三突然认出这个看似陌生人的男子就是给李崇明治好腿疾的唐云,脸上的惊恐变成了微笑与激动。越三只认出他是唐云,却未能把他与七月初六,那个邪如魔神的列雨钦联系在一起。

越三还未及问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婚期,又如何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时,却见他怔怔的瞧着自己,神sè间颇为异样,于是微笑道:“怎么了?”

列雨钦冷面一红,低声道:“没什么。”心中却升起异样的感觉,一时间自己也说不清……只觉得她对自己而言很重要,从来没有一个非亲非故的人,让列雨钦觉得如此重要过。

元月十五,yin。

午后,列雨钦坐在向外伸出的水榭上,他的身边放着好几只瓷罐,二壶酒,还有支散落于地的酒杯,刺鼻的酒气从他身周围散发出。

这里据点苍有八百多里,这里是城中最大、最好的酒楼——醉白楼。列雨钦并不知道,昨夜他从点苍下来之后,一路狂奔,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跑到了这城里;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城,只是看到了很多人,脚步才慢了下来。然后包下了这家酒店,他的白裘袍不知什么时候丢了,但腰带上的那粒珍珠已足够付酒钱了。

酒全是最醇,最烈的白酒,小半坛便足以醉死一个从来没有喝过酒的人,二从来滴酒不沾的列雨钦竟已喝了二坛。

一闭上眼睛,昨夜那亩便浮现在列雨钦眼前——越三在挣扎着,从墙边到地上,从一间屋到另一间屋。就好像在走火入魔时做梦的场景一样。自己追她,拉着她,扯掉她的衣服,把她压在地上,任她在身下哭打着自己,那神情令人心碎。

列雨钦抱起酒罐又灌了一大口酒,淋得头发、面上、衣襟全湿了。列雨钦已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只向着那个目标做着如禽兽般的事。

“我这是怎么了?原本的列雨钦不是聪明、坚强、冷静的吗?我好恨自己!恨啊——”列雨钦想着,又举起那罐酒,灌自己,绵绵已知咽不下去了,还不停的灌,似乎就像被这黄汤灌死。

手中酒尽,他依旧举着空坛,像是痴了,良久。突然双手一送,空罐飞了出去,在空中“波”的一声裂开,散落在水池里,溅起无数水花。

——“还好不至于酿成大错。”

列雨钦在铸成大错前,蓦然惊觉,面对所在角落嘤嘤抽涕的越三,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事怎么走出来的。

“只是这一辈子,我都没有脸去见她,连躲着偷看的资格也没有。她明明是对我而言重要之极的人,我居然能去伤害她,令她痛苦不已……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列雨钦忽然觉得好痛苦,心里有说不出的苦闷,比起走火入魔时经脉的剧痛还难以忍受,就像有一支无形的手绞压着自己的心,非要挤出点血、泪似的。他手上没剑,空空的手握成了拳头,却还是止不住双手的颤抖。

一个人伤心的时候,没有人陪,除了喝酒还能干什么。列雨钦又揭开一坛封泥,抱起酒坛一阵牛饮,酒的味道很辛,很辣,尤其是在酒滚下喉头的感觉一点也不好过,可在这个时候喝起来,却又一种压下愁绪的痛快,除了感觉到酒的辛辣,再无暇顾及其他。

忽然列雨钦想起了敖炎的话——其实你也该喝杯酒额达,酒最大的好处就是它能让你忘了很多想也没有用的事,醉了之后便什么都不用想了。

“哇,咳咳咳咳。”列雨钦神情一滞,忘了自己在喝酒,一口酒呛进了肺里,令他的身子如北风中的枯叶般抖动起来。半晌,才缓过气。晚风吹在他杯酒湿尽的身上,酒干得很快,干的时候仿佛带走了他的体温,列雨钦的脸一片苍白,连唇也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