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瑾帮吴晓晓把了一下脉,确定她的身体没有大碍后才站起来,重新望着战场的方向。

这次对北夷一战是皇上亲征。如今凤凰军一败涂地,不知道皇上是否安全。

思及此,韩瑾心中急如火燎。刚才他一直盯着尸山,就是想在尸山中寻找皇上的线索。但是由于距离太远,加之战场过于惨烈,所以就连他也无法判断王帐到底位于何处。要想确定皇上的安危,必须下山去寻找线索。但是……

韩瑾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半昏迷半熟睡的吴晓晓。他不忍心丢下吴晓晓不管,但同时也放心不下生死未卜的皇上。

左右权衡了一下,最终他还是决定下山去寻找线索。

为了防止山上的蛇虫鼠蚁咬伤吴晓晓,临走之前,韩瑾在地上散了驱虫的药粉。然后他又脱下外衣,盖在吴晓晓身上。最后四处环顾,确定山神庙中没有其他危险后,这才终于拔脚离去。

韩瑾把王子拴在庙前的一棵大槐树上,自己骑上从驿站买来的那匹马,顺着山路向战场方向赶去。

这时月亮已经挂上天空,皎洁的光芒洒在山路上。冷风拂面,韩瑾的表情就像结冰似的冻结了。

下山之后,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往战场。当他抵达的时候,正好是夜色最深的时候。

堆叠成山的尸体、浓郁刺鼻的血腥、干燥暴戾的狂风……这所有一切,全都被漆黑的夜色揉为一体,将韩瑾从头到脚笼罩其中。

“呼呼”过耳的狂风仿佛冤魂的哭喊,走在横七竖八、惨不忍睹的尸体中,韩瑾仿佛可以看见他们痛苦死去的样子,听见他们最后发出的叫喊。

脚步越来越沉重,仿佛脚下有冤魂拉着他、谴责他、要他偿命。

韩瑾在尸体中找了很久,依旧没有找到王帐的位置。眼看就要到黎明了,他抱着头蹲在地上。无论是肺部还是胃部,都好像被瘴气灌满了,涨得难以忍受。无法呼吸,只想呕吐。头晕目眼,双眼发黑。

最后他双膝跪在地上,用尽全身所有力气,对着苍茫的天空,发出一声“啊——”的一声狂叫。

叫声把呼啸而过的狂风都击散了。郁结在心中的悔恨、痛苦和绝望全都随着这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声,从体内爆发。

吼过之后忽然觉得心中好受多了。韩瑾杵着剑,慢慢站起来。他告诉自己:不要只是在尸体中寻找线索,也许还有活人侥幸生存,就在战场附近。只要找到他们,兴许就可以问出皇上的行踪。

牵着马,来到尸山外围,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见地面上仍留有食人虫爬过后的痕迹。

韩瑾顺着那痕迹向前走去,最后终于在离战场大约一里远的地方,发现了大量虫尸。这些朝生暮死的食人虫在摧毁了整个军营后,自己也尽数灭亡。

望着地上黑压压的虫尸,韩瑾的头皮一阵麻木。

这些杀人凶手就这样死了,让他心中的仇恨无法宣泄,更加郁结,压在胸口就像一块石头一样,令人窒息。

正在这时,脖子上传来传来一阵凉意。

瞬间的惊讶过后,韩瑾终于发现自己的脖子上被人从后方架了一把剑。如今的他浑身都是破绽,以至于有人靠近,甚至把剑都拔出来了,他都没有察觉。

韩瑾没有乱动,慢慢转过身子,想确认一下对方的身份。

“皇兄!”韩瑾顿时吓愣了,比刚才发现脖子上有剑的时候更加惊讶。

对方显然也呆了一下,惊讶地问道:“怎么是你?”持剑的手立刻松懈下来,软软地垂在身侧。

皇上的神情无比憔悴,全身都是灰尘和血污,鞋上早已沾满泥巴,模样狼狈不堪,早已失去一国之君的威仪。他认出韩瑾之后,身上最后的一丝力气顿时流走,双膝微微颤了一下。

“皇兄,你没事吧?”韩瑾立刻伸手提起他的手臂。

“朕没事……”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张了一下,发出虚弱的声音。刚才要不是韩瑾及时出手,他早就已经摔倒在地。

“皇兄,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其他人呢?”韩瑾用目光迅速检查了一边皇上的身体,见他身上只是污浊,并未见血,不由松了一口气。

皇上疲惫地说道:“还好朕昨晚在连云城中休息,并未住在营地,不然恐怕现在早已沦为黄泉之鬼……如今连云城已被北夷军攻占,我与几名亲信在破城之前好不容易逃了出来……”

“那他们人呢?”韩瑾紧张地追问。照皇上的话说,他身边应该还有几名亲信才对,但如今为什么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

皇上道:“朕让他们快马加鞭去给附近城池报信了。决不能让北夷再向前进犯一步。”说后半句话的时候紧紧咬着牙根,恨不得马上手刃仇敌,踏平北夷。

听到其他人只是去报信,而非牺牲后,韩瑾又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现在皇上只穿着普通的战甲,不认识他的人,只以为他是普通的将军,绝对想不到是****。正因为如此,他才敢把亲信全都遣走,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索。如果身边跟的人太多,反而会暴露他尊贵的身份。这个决定虽然危险,但同时也是最安全的。如果换做其他贪生怕死之人,绝技不敢如此抉择。

韩瑾之所以敬重他,就是因为他的骁勇和果决。韩瑾扶着快要站不起来的皇上说:“这里太危险了,你怎么能一个人留在这里?我马上带你去安全的地方。”说着便扶着皇上向吴晓晓所在的山岗走去。

皇上并没有随韩瑾离去,而是面对面前的大片虫尸,悲痛地感慨道:“朕十万大军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不查出原因,为他们报仇,朕何以为君?最后,朕终于在这里……找到了战败的原因……”说到这里便再也发不出声音

苍凉的夜风拂面而来,把两人的衣服狠狠地扯向身后,显得无比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