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陆金瑶此番本就是有着游山玩水的心思来的,她向来在这方面都不会吝啬银钱,既要遣兴赏奇,慢说是四两,就是四十两也是肯花的。

可这船家如此的瞧不起人,陆金瑶就没打算多给银钱了。

左右看看,只有这一条船,当下陆金瑶开口道:“四两银子算什么,只要我们看了诛龙剑,照数赏你便是。”

那船家本是想要用高价吓跑陆金瑶和小道士,此刻一听陆金瑶如此慷慨,顿时心里懊悔怠慢了贵客赚的少了,不过想到这二人若是玩的高兴了,没准就会多给赏钱,当下又立刻精神百倍,满面堆笑,奉承道:“小的看这位少爷就是个慷慨的,伙计快搭跳板,搀这位小少爷和这位仙长上船。”

小道士一摆手:“不用忙,也不用搀,我们自己会上船。”

当下见跳板搭平稳了,小道士略一垫步,轻轻就来到船上。随后回过身来伸手拉着陆金瑶的手,把她扶上船。

见两个人上了船,那船家又嘱咐道:“二位客官上坐稳了,小的就要开船了。”

陆金瑶站稳,道:“船家你船纤绳要拉的慢着些,我们还要沿路观看江景呢。”

“小少爷放心,原为的就是游玩,忙什么呢。”

船家说罢,一篙撑开,顺流而下,奔到北岸。纤夫套上纤板,慢慢牵曳;船家掌舵,平稳航行。

虽是山西地界,但景致却也极好。陆金瑶和小道士坐在舟中,看船下清波荡漾,观周围芦花飘扬,衬着远处重山耸翠,层层古木撑青。一处处野店乡村,炊烟直上;一行行白鸥秋雁,掠水频繁,真是令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正在观景之际,忽听船家说道:“小少爷请看,那边影影绰绰便是河神庙的旗杆。此处离诛龙桥不远了。”

陆金瑶听了,立刻打起精神,心道这古人的遗迹今日需得瞻仰瞻仰。

便是小道士的眼睛也亮了起来,毕竟是习武之人,没有不喜欢宝兵器的。

船家早就将篙一撑荡开,在水面上悠悠扬扬,直奔诛龙桥而去。诛龙桥下水势湍急,毫不费力,船就已从桥孔过去。

陆金瑶两眼左顾右盼,竟不见宝剑悬于何处。刚要发问,只见船已拢住,便要往河神庙行使而去。

小道士也没看见,当下冷声道:“你等且慢。我二人原为游赏诛龙剑而来。如今并没看见剑在那里,怎么就上河神庙呢?”

船家道:“方才船从桥下过,宝剑就在桥的下面,二位客官为何不玩赏呢?”

“方才我左瞧右瞧,两旁并没有悬挂宝剑,你叫我看什么呢?”陆金瑶不解道。

船家听了,不觉笑道:“原来这位小少爷不知古迹所在之处。人人皆知:‘诛龙桥,诛龙剑。若要看,须仰面。’二位为何不往上看呢?”

陆金瑶细细一回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不觉也笑道:“我倒是忘了这茬,还真没抬头看,这样吧,也不能白来一趟,船家你们再把船调头回去,我们看一看那诛龙剑。”

船家闻言,便有些作难道:“这里水流又急,回去又是逆水而行……”

陆金瑶心里明白,暗骂一声奸商,高声道:“这不是问题,回头我们加倍给钱就是了。”

船家一听,立刻跟打了鸡血一样精神了起来,高声叫道:“伙计,多费些力气,这二位爷加倍给赏钱呢!”

得,这一听赏钱加倍,立刻就成了“爷”了。

这船家和伙计见钱眼开,踊跃非常,用篙将船往回撑起。

果然逆水难行,走了好一会儿才回到了桥下。陆金瑶和小道士也不左右顾盼,直接有仰面细细观瞧。

这不看还好,一看顿时扫了兴。

这诛龙剑是什么东西?原来就在桥下石头上面刻的一把宝剑,上面有模模糊糊几个蝌蚪篆字。

陆金瑶心道:真是耳闻不如眼见。传言说的神乎其神,闻者听后心中兴趣上来,恨不得顿时就要看看。等到真正身临其境,只落得“原来如此”四个大字,简直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无聊得很。

且不说陆金瑶这一路上看了多少名胜古迹奇山异景,就说她前世,国内外的美景名胜看了多少,可以说那些有名的几乎没有她没去过的,今天就为了这么个诛龙剑,白白花了八两银子,可算是开了眼了。

前世她还觉得那些旅游景点坑得要死,现在才知道前世的那些景区已经很厚道了。

八两银子,就相当于前世五千多块钱人民币。这个价格要是赶上淡季,海外几日游都是去得的,这么一算下来,简直亏死了。

偏偏那船家和伙计还不懂眼色,使着劲儿撑住了船,在桥下动也不动。

哪怕陆金瑶一个眼神的细微变化,小道士都无比的清楚,见此情景,当下吩咐道:“此剑不过一目了然,我们已经尽兴,快开船吧!”

“得嘞!”船家答应一声,复又拨转船头,一直来到河神庙下船。

陆金瑶掏出一个小银锞子,又加上多半个,合了八两之数,赏给船家,随后上岸游玩。

因为被传言坑了一把,陆金瑶的心情有点郁闷。

小道士对此自然极为清楚,当下笑道:“我听说前面有一家饭馆,菜做的地道,咱们去尝一尝吧。”

“嗯。”陆金瑶点点头,心情这才好了点。

两个人这就直奔那家饭馆,要了几个菜,选了靠门口的位置坐下。

正好是饭点儿,店里人很多,可见这家店生意极为不错。

菜上的不是很快,左右两个人也不饿,就一边闲聊一边等着。

陆金瑶的听力超出常人许多,左边一桌人的谈话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一桌的人似乎是在说什么事情,其中一个人不相信,另一个人便起誓说道:“俺要是骗人,就叫花蝴蝶把俺给杀了。”

小道士自是也听见了这一句起誓,皱起眉头。

“花蝴蝶是什么?怎么用这来起誓?”陆金瑶奇怪道,“我只听过什么天打五雷轰之类的……”

她声音有点儿大,被人家给听见了。

不过山西地界民风豪爽粗犷,百姓也不拘小节,左边那一桌人听见陆金瑶说的话,也不生气,而是道:“这小娃娃,你是哪家的,到处乱跑小心教花蝴蝶把你抓了去。”

“花蝴蝶是妖怪吗?”陆金瑶疑惑道。

“哈哈哈,老八,你别瞎说。”另一人笑道,“花蝴蝶又不好男风,这小娃娃虽是长得俊,却是个男娃娃。”

小道士一直没有说话,神色却渐渐的凝重了起来。

“二位大叔,我们是外地来玩的,这听起来,好像这里有点不太平哦……”陆金瑶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看向他们。

那两人显然也不是内向的,话都不少,陆金瑶稍微一追问,就全都说了出来。

“这花蝴蝶可不是妖怪,而是个人。不过这人本事大了,比妖怪都厉害哩。他是个采花贼,看中了人家美貌的女子,必要下功夫到人家采花,事后还要杀人灭口。他身上总共有三十多条人命,从京城跑到俺们这来。京城的衙门都抓不到他。都说他来无踪去无影,能上天入地。”

另一人接着道:“花蝴蝶名叫胡姬花,是个少年公子的模样,长得可俊了。因他最爱采花,每逢夜间出入,鬓边必簪一枝蝴蝶,因此江湖人皆唤他是花蝴蝶。”

陆金瑶微微皱起眉头。

江湖上的人也是三教九流什么样的都有,有陆寒枫这样行侠仗义的侠客,也有那些开黑店占山的毛贼草寇。

这个贼也有很多种,它指的不仅仅是偷东西的贼,还包括那些类似土匪一样的强人。比如占山的是山贼,据岛的是水寇;坐地分赃占据,险峻山岭手下人众多的是大贼头,自己单干的是小贼……其实大部分贼的营业内容都差不多:抢劫过路行人的财物,发卖熏香蒙汗药夺财,总之就是谋财害命。

但是在这贼的分类里,有最下等的一种贼,就是采花贼。对待采花贼,不仅仅是正道人人喊打,连那些贼都瞧不起他们。

只不过,从这些人的话里,可以分析出这花蝴蝶不是一般的小贼,而是武艺高强心狠手黑的大贼。

这时小二送来菜肴,陆金瑶和小道士吃了起来。

别说,这家饭馆的菜做的是真地道,吃起来香喷喷,让人停不住筷子。

正吃到一半,就看见一个伙计慌慌张张的从后院的客房里跑了出来。

掌柜的训斥道:“你慌慌张张的干什么,惊吓到客人怎么办!”

“掌,掌柜的,不,不好了,后面那个姓白的客人……他,他快死了!”伙计已经语无伦次,吓得脸色发白。

掌柜的也吓了一跳:“快死了?昨天不还好好的吗?快去请大夫来!”

“可是,可是那人说不让咱们请大夫,拿了一张药方给我让我去抓药……还吩咐我一定要在不同的铺子里抓不同的药材……这,这……”伙计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掌柜的也犯难了:总不能让人死在店里,这也太晦气了。可是去请大夫,人家也不让,这……

也是鬼使神差的,陆金瑶心中突然有一丝触动。

她思考了片刻,让清源去看看那张纸上的药方都写了什么。

清源去了一会儿,回来之后把药方上的药名一说,陆金瑶手里的筷子“吧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小兔子,你怎么了?”小道士担心道。

“那张药方是‘七星轮回丹’的方子,其中有一半的药材都是为了掩人耳目,开方子那人真正的目的是得到可以制出‘七星轮回丹’的药材……这药方能够起死回生、解百毒、驱百病,是道教不传之秘,而且只有我师父才掌握全部的药方。刚才他们说的姓白的客人一定跟我师父有关系,我要去看看。”

小道士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应该去看看。万一是有人窃取了‘七星轮回丹’的药方,我们也可以……”

陆金瑶微微一笑,她特意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小道士却是很明白她的心思。

当下陆金瑶站起身来,走到那掌柜的面前,道:“掌柜的,听说你们要找大夫?那太巧了,我就是啊。”

“你?”掌柜的上下打量陆金瑶,见她不过是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一脸的稚嫩,刚想让她一边玩去,却又觉得陆金瑶一脸的真诚不似作伪,应该不是来骗人玩的。

陆金瑶晃了晃脑袋,道:“别看我年纪小,我可是深受仁和堂东家的真传嘞。”

掌柜的闻言,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这开药铺的不懂药理,不会治病,这肯定是不可能的。虽然仁和堂的生意做大之后云家的人已经不给人看病了,但很多人都知道仁和堂东家的医术很是高明。

掌柜的心道,死马当活马医,这也不算是请大夫--万一给治好了呢?

当下他让伙计带陆金瑶进去瞧看那姓白的客人,然后另找了个伙计去抓药。

陆金瑶笑着摆摆手,道:“伙计先别忙,你抓这药要跑很多药铺多累啊,待我先去给那人瞧了病,然后再开一副药你去抓,不就省事了?”

伙计闻言,觉得很有道理,就等着陆金瑶去瞧病。

陆金瑶心道:让伙计分别在不同的药铺抓药,这药方上也有一半以上的药材是跟七星轮回丹没有关系的,说明此人是想要掩人耳目,不想被人知道他想要的是七星轮回丹。如此说来,此人应该不会是偷盗药方的人。

她一边走一边问道:“伙计,那客人是什么病,你可知道?”

伙计急忙摇头:“不晓得啊,昨天晚上他住店的时候还好好的,今天早上就病的快死了……”

陆金瑶点点头,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待见到那姓白的客人,陆金瑶愣了一下。

原来那是个极为俊俏的少年,五官精致如同画上的人物,只是脸色泛着青黑色,陆金瑶一眼就看出这是中毒的迹象。

她上前给少年把了脉,心中大惊:好霸道的毒!

小道士紧跟在她身后进了门,淡淡扫了一眼**中毒的少年,随后把目光移向了其他地方来回扫视。

他的目光落在了少年的行李上。

少年的行李很简单,一个小包袱和一柄剑。

“这剑……”

小道士快走几步上前,先瞧了瞧剑鞘,然后拢住剑靶,将剑抽出,隐隐听到了钟磬之音,心中顿时了然。

“小兔子。”他走到陆金瑶耳边低声道,“他的佩剑名为‘巨阙’,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巨阙剑?!”陆金瑶猛地抬眼看向小道士,旋即目光落在了小道士手中的剑上。

巨阙剑,相传为春秋时期铸剑名师欧冶子所铸。阙:通“缺”,意为残缺。能“穿铜釜,绝铁砺 ,胥中决如粢米,故曰巨阙”。

此剑钝而厚重,但坚硬无比,故号“天下至尊”,其他宝剑不敢与之争锋。

巨阙剑虽为巨剑,刃利,却无法到“锋”的境界。之所以能得到如此高的名气,全凭其挥动时“剑气四溢而浑厚、杀气腾腾而磅礴”。

据陆金瑶所知,这巨阙剑现在应该是在她亲师兄白无望手中。

亲师兄,就是说这白无望跟陆金瑶是一个老师,也就是诸葛元英。

陆金瑶早就从诸葛元英那里得知她两个亲师兄的情况,知道白无望是二师兄,今年已经三十八岁,跟眼前这少年的年纪明显不符。

然而她知道白无望有个儿子名为白卿真,应该就是眼前这中毒的少年。

如此算下来,眼前的少年跟她也算是有点关系,算是她的师侄。

想到这里,陆金瑶嘀咕了一句:“看起来这师侄也是个谨慎之人,怎么却中毒了呢。”

看着一脸稚嫩的陆金瑶老气横秋的称呼这少年为师侄,小道士就忍不住想笑,当下点头道:“不错,师侄为何会中毒,的确应该好好查一查。”

经过陆金瑶的仔细检查,发现少年的肩头上有一个在冒黑血的小洞,看起来像是袖箭打出来的伤口。

她让小道士帮忙给少年上了止血散、解毒散,包扎好伤口,随后取出解毒丹,用灵泉净水化开了,捏开少年的下巴给他灌了进去。

在灵泉净水的作用下,解毒丹的效果发挥很快,没过多久,就听见少年的肚子里响起了咕噜噜的声音。

少年猛地睁开了眼睛,二话不说就跳下床冲出房间直奔茅厕,把站在门外的伙计看的愣住了,心道这客官早上不是还病得快要死了么,现在怎么这么精神了?看来那小少爷的确是个神医啊。

没过多久,出恭之后排出体内大部分毒素,感觉神清气爽的少年回到房间,却见屋内有一个小道士和一个小男孩,也是愣住了。

“二位,这是……”

小道士向来在生人面前都很少说话,因此没有言语,只是冷冷的看着少年。陆金瑶却是老神在在的坐在桌边,动作优雅的倒了一杯茶水送到唇边,轻笑道:“白卿真师侄,见到你二位师叔,还不过来见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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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醉了,楼下施工害得全宿舍断网,所以今天晚了一点,亲们么么哒,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