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儿又提了些问题,诸如:为啥会长螨虫啊,怎么预防啊?

凤来也尽自己的所能回答了,教他喂食要适量,不要有剩余;又让他在饲养土里掺上些生石灰和烟筒灰,说是螨虫怕这个

茗儿点头表示明白了,方逸秋也一一用笔记在了纸上。

凤来瞧着低头写字的方逸秋,以及立在他身边看着他写字的福来,不由得为他俩个操起心来。

这个方逸秋童鞋巴巴地跑到蒋家来,肯定不是为着地蟞虫,才这么上进的吧?

凤来认为,他应该是冲着福来才来的!

可是,如果讲完了地蟞虫治疗的问题,又让人家这么灰溜溜地走了,不是枉费了他一番苦心吗?

要晓得,他下次再找到借口来蒋家,可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哦!

那么,怎么给方逸秋接近福来制造一个机会呢?

凤来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计上心来。

她冲着茗儿招手,轻声道:“你来,我教你怎么给地蟞虫配制饲料。”

一句话,就把茗儿给引开了。

临出屋门前,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方逸秋,心里道: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具体怎么做,你自行斟酌吧?你要浪费了这个大好时机,姐除了给你一个白眼,还是一个白眼!

方逸秋也是个聪明人,他来蒋家,可不是为着福来嘛!

这会子见周围碍眼的人都没了,顿时心花怒放,搁下毛笔,转头对福来说:“福来姑娘……”

福来正低头看方逸秋写字呢,见他搁笔了,这才抬起头来。

左右一瞅,人都哪去了?咋就剩下她和方逸秋了呢?

福来心里不由得有些不自在,可听见方逸秋同自己说话,总不好不答应,掉头就走吧?

没奈何,只得定定地看着方逸秋,听他要说些什么?

谁知道方逸秋虽是开了个头,接下来却实在不晓得要说些什么才好

机会难得,时间宝贵,方逸秋一急,可就急出一身汗来,连额头也冒出了星星点点的汗珠子。

福来瞅着方逸秋局促的模样,头一低,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方逸秋一咬牙,一跺脚,这才憋出一句:“自从见了福来姑娘一面,不晓得怎么,姑娘的模样,竟是常常入梦。我,我,今日得见姑娘,实在是费了不少心机。若要再见,不知又是几时了……”

方逸秋咬住自己的唇,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说这话时,声音不由自主地越来越低,到得后来,几乎象梦呓一般。

而他的脸,更是差不多变成了一块大红布。

毕竟活了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对着女孩子说这些哩!

福来听得这话,脸也涨得血一样红,她垂着头,双手只管揉搓自己的衣襟。

屋里一时静默得象地上掉一根针都听见。

半晌,福来才抬起头,慌慌张张地说:“我,我要出去了,我娘该寻我了!”

说完,她便扭身往门口走。

福来真是被吓着了,从来没有哪个男子对她说过这样的话;而且,方逸秋还不是她熟悉的村里人。

他怎么可以对自己说这些呢?

福来想起只有戏台上才能看见的,才子佳人幽会后花园的戏码。

如果说方逸秋还算个公子少爷,她怕是连丫环都算不上吧?哪有什么资格被公子少爷垂青?还能成为与他一同入戏的角色?

再说了,他就喜欢自己又怎么样呢?古往今来,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同男子私会私奔的事儿,丑死人了,她才做不出来哩!

象那个槐花同阿圆,村邻传得多么难听,人的两片嘴,真同刀子一样厉害啊!

福来的脑子乱哄哄的,她没有办法理清自己的思绪,只觉得许多想法和印象,一股脑儿涌上来,人都晕晕沉沉的

方逸秋见福来要走,自然不能拖住她,只低低的声音叫了一句:“福来姑娘,是我冒犯了。“

一边说,一边走到福来身边。

福来也不便答话,只停下了脚步,头仍然垂着,不敢看方逸秋。

方逸秋忽然伸过手来,捉住福来的一只手,将一样东西往她手中一塞,逃也似的,倒先从门口出去了。

他的动作是这样的快,福来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出了屋子。

留下福来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立在了当地。

好一会子,她才晓得看向自己的手掌。

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块小巧的黑色圆石头。

说是黑石头,怕也不妥当吧?福来虽然不认得这是啥东西,却也感觉得出来:此物触手细密润泽,且晶莹通透。

她想追上方逸秋,把东西还给他。

不然的话,她好端端收着他的东西,这算怎么回事呢?

这不就成了戏文里说的:私相授受吗?

可等福来找着方逸秋,他已经在向林氏告辞了:”多谢婶子招待,两位姑娘也是不吝赐教。今日来得匆忙,没有备得礼物,且容我改日再谢吧!“

当着屋里这么些人的面,福来哪里敢同方逸秋说什么?更不用说把那黑色石头还他了。

她只得一言不发,攥紧了手上的石头。那上面,似乎还带着他的体温。

林氏挽留不住,方逸秋终究还是乘着马车走了。

接着,福来帮林氏烧火做夜饭,凤来虽是满腔的疑问,可惜找不着机会问福来。

其实凤来瞧出来了,福来和方逸秋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

当然,这并不是说福来的表现,有什么失魂落魄的地方。福来基本上是个很沉静,不太容易喜形于色,七情上面的女孩子。

但凭借着姐妹间日日的相处,凤来捕捉到了方逸秋临走时,福来那欲说还休的眼神。

若是什么事儿都没有,福来是断不会这样的。

饭做好,蒋家一家子也聚齐了,自然围坐饭桌旁一边吃饭,一边说些今日见闻。

而福来似乎也在躲着凤来,避免着她的盘问。

直到要上床睡觉了,凤来才逮着机会问福来:“姐,今儿个怎么样呀?”

福来装傻:“啥怎么样啊?都挺好啊!”

凤来撅了嘴,不满地说:“你就瞒着我吧!亏了我还想方设法地为你们创造机会呢!”

福来这才晓得,原来她和方逸秋独对,都是这个小丫头捣的鬼!

恼得她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凤来额头上用力戳了一下说:“你个人小鬼大的东西,怕是有一天,你连你姐我都能给卖啰!”

凤来嘻皮笑脸地拖住福来的一条胳膊,整个人粘了上去,甜腻腻地说:“这哪能啊!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我还不都是为了你着想么?这个方逸秋,怎么着也比咬指强多了吧?妹妹我的眼光,总不至于太差!”

她这番自吹自擂,逗得福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嘴里却还是埋怨道:“人还没有豆豉大,倒晓得这些鬼头鬼脑的勾当!”

凤来涎皮涎脸地问:“姐,你倒是告诉我呀,方逸秋他说啥了?”

福来实在不好意思重复方逸秋的话,只支唔道:“也没说啥话。”

见凤来不信,只好掏了那块黑石头出来说:“你瞧,他把这个东西往我手里一塞,便跑了。倒弄得我不晓得怎么处置才好!”

凤来接过来一瞧,见是块黑色的小圆石头,中间有个孔

。不由得纳闷起来:这方逸秋要送信物,啥不好哇?拿块黑石头送人。哪个女孩子会喜欢这么一块乌漆抹黑的东西?

她又仔细看了看,见那黑石头色泽饱满欲滴,油润滑腻,晓得不是块寻常黑石头。

再举起来对着灯光一照,那黑石头并非黑色,而是极深的墨绿色,所以一眼看去,就如同黑色一样。

凤来忽然就想起了墨玉一词。

一块真正意义上天然的墨玉,需要百亿年以上的宇宙时间才能形成,从碧玉到墨碧玉再到墨玉,它所形成的时间,超过世界上所有玉至少三倍。

因此也是人间无法轻易仿造的,时间即是最好的证据。

怪不得这黑石头摸上来,给人一种玉的质感。

尤其是这种全墨的,一定更加难得啦!

这么说起来,这黑石头虽小,可它的价值,竟远超一般的碧玉啊、白玉啊这些常见的东西。

方逸秋竟然送给福来这么珍贵的东西!

由此可见,福来在方逸秋心目中的地位,还真是非同寻常啊!

福来见凤来只是发怔,连忙推了她一把说:“你咋啦?看这黑石头,还看迷了不成?”

凤来回过神来,这才告诉福来:“姐,这不是一块普通的黑石头。应该是很难得的墨玉。”

“墨玉是啥?我还真从来没听过的!寻常只听人说起碧玉、白玉。”福来定定地看着凤来。

凤来便把自己知道的,极其有限的关于墨玉的知识,向福来灌输了一遍。

福来接过那墨玉细细端详着,忽然象烫手似的,就把那墨玉扔在了床铺上,有些不知所措地说:“既是这么着,这墨玉我哪里敢要?方家也不晓得花了多少银子得来的。被方名医知道了,不得骂他吗?只是,这东西该怎么还给他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