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名医才看见蒋大栓要出去的,才一转眼功夫,就说是恶狗捉得了,还有些不敢相信,他疑惑地问:“真是咬运来的那条疯狗么?若是别的狗,可是没有效用的!“

白兰爹连忙对着方名医行了个礼:”这位是郎中吧?我和儿子,早已经跟踪那疯狗好一会子,直到天黑时分,这才取了它的狗命带到这儿来的。所以请您放心,绝对是咬运来的那条狗,半分也错不了!“

白兰的哥哥也连忙证明说:”我听得我妹子详细说了那狗的外貌特征,又是在离那条咬伤人不远处的巷子里找到它的,所以,应该没问题。“

方名医听得两人都这样说,这才放下心来,叮嘱蒋大栓说:”这样吧!你把狗脑子取出来,我要用!“

蒋大栓已经把运来的性命押在了方名医身上,自然是对他言听计从;因此二话不说,拖了疯狗的尸身,便往灶屋里去。

白兰爹和她哥哥也不待叫,自然而然地上前搭了把手。

凤来听说方名医要疯狗的脑子备用,一时不晓得这是什么道理,不由得问道:”方名医,能请您告诉我,这狗脑是入药,还是炖了吃呢?对运来的病症有效果吗?“

她着急啊!

前世的狂犬疫苗,必须在疯狗咬了之后二十四小时之内注射才成;在这个时空,虽然没有狂犬疫苗可以注射,但若是有合用的药物,也得抓紧时间用上,拖延得久了,谁晓得那疯狗病毒会不会发作出来。

方名医倒不嫌凤来年纪小,而是十分认真地给她讲解:”我经过长时间的琢磨,疯狗的脑中,便有含有克制疯狗病毒的东西,所以,采用狗脑敷贴的方法,是可以防止疯狗病发作的!“

凤来虽然不懂得这到底是什么道理,但她到底听过种痘防天花的事例,所以便想,也许这个法子,真的对运来有效哩

蒋大栓不多时取出了狗脑,装在一个洁净的碗中,送到方名医面前。

白兰爹和白兰哥晓得蒋家人心慌乱,哪里肯打搅,也不留饭,自回家去了。

方名医便也不多说,直接拿了这碗去找运来。

运来的伤口已经经过林氏反反复复用皂角水清洗,凤来还在边上指挥着,不但要挤压出伤口里的血污,还要掰开伤口进行冲洗,疼得运来哇哇地叫。

皂角洗过了,还得用清水清洗;清洗完了,又有白酒消毒。

折磨得运来是呲牙咧嘴,一阵阵地吸冷气。

饶是这样,运来还有心思开玩笑:“凤来,你不是故意折磨哥来的吧?哥有啥地方得罪了你的,你千万放哥一码好不好?哎哟,哥这厢有礼了!”

凤来心疼地嗔道:“你少猪八戒倒打一耙的,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想方设法帮你多去去毒罢了!”

林氏也说:“你妹子会害你才怪啦!你老老实实听话就是。”

凤来因为关心运来,便影子似的跟在方名医身后,待他端着狗脑进了运来屋里,她也跟过来了。

林氏见方名医进来,便回避了。

运来本来听得凤来说起疯狗病,心情十分沉重,生怕自己也活不了多少时候了。

后来又见方名医给自己诊了脉,却什么话也不说,转身和蒋大栓商量,还道自己是真的没救了,因此那眉毛就扭成了一个疙瘩。

不管林氏怎么安慰他,他都没法放松心情。

凤来见运来愁眉不展的模样,只得好声好气地说:”大哥,方名医有治这疯狗病的良方,你就放宽心吧,肯定不会有事的!你得相信方名医的手段,要不人家怎么能当名医呢?“

运来这才打叠起精神,对着方名医说:”有劳方名医了。只是,您碗里的是啥东西啊?“

他心里说,怎么看着象猪脑似的?连一筋筋的红血丝都看得见哩

方名医也不瞒他,直接了当地说:“这便是咬你那条疯狗的脑子,惟有这样,才能治疗疯狗咬伤人产生的病毒。这就叫以毒攻毒!”

运来也不晓得这法子到底是不是有效;但即使无效,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用这法子,也没有更好的方子,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方名医用一块竹板挑起疯狗的脑膏,敷贴在运来被咬伤的创口上,再仔细地用干净布包裹起来。

做完这一切,碗中的疯狗脑子也才用去了一小半。

蒋大栓小心翼翼地问:“剩下的这东西还有用吗?”

方名医想了想说:“最好是保存起来,等明日就象换药似的,再敷个两次,应该更保险些。”

蒋大栓犯了愁,拿手直抓脑袋:这么热的天,饭菜啥的都容易馊了,万一这狗脑子也坏了,可咋办哩?

凤来看出了她爹的难处,提醒道:“爹,咱家院里不是有口井么?井水凉沁沁的。爹保不将这狗脑放在吊桶里,再将吊桶垂到井中,就能保得住这东西不坏了。”

这个时空没有电冰箱,东西不易存留;但这井,却是个天然不费电的冰箱呢!

蒋大栓一拍脑袋,叫道:“可不是吗?爹怎么就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呢?亏了我家凤来聪明。”

说着,便让福来照此办理,务必要保证狗脑的新鲜。

福来晓得她大弟的性命便维系在这狗脑上头,自然是十二分的小心,生怕做得不妥当,害了运来一世。

林氏不放心,也同福来一块儿操作。

方名医看过白家请来的郎中的给运来开的药方,倒也并无大错,只删减了其中两味,又加了几样进去,才让蒋大栓重新抓药煎煮起来。

毕竟方名医是声名在外的良医,所以蒋家人如得了定心丸似的,一个个把心搁回了肚子里

就连运来,也不象先前那样恐慌了。

这心一定下来,他脑子里就开始胡思乱想啦!

首先想起的,竟是今儿个才见过面的白兰。

运来从小生活在美人堆里:自己的娘就是个大美人;他姐福来,则是个小美人;及至家里有了凤来,那是又添了一个小小美人了。

所以,一般的闺女子,还真入不了他的眼!

可是才遇见的白兰,却是令他过目不忘。

听听这名儿,多好听啊!白色的兰花儿。

白兰花儿不但白,还香。

怪不得白兰扑到自己身上时,鼻端会嗅见一阵若有似无的清香,真仿佛白兰花儿的香气哩!

她那张脸,更是白得跟玉似的,又光滑又细腻;衬得眼睛分外黑,嘴唇儿分外红,端的也是一个美人儿!

运来也不晓得,当初自己奋不顾身地挡在她向前抵挡恶狗,是不是就因为她好看的缘故?

若是换了一个丑八怪,自己还会这样做么?

运来也说不清楚。

运来还记得自己被恶狗咬伤,白兰脸上的惊惧,以及眼中的担心;后来,她还特意回去唤了她大哥来背自己回家疗伤。

由此可见,这个闺女子也是个知恩图报,有情有义的人啊!

运来并不是死读书,读死书的人,闲暇时,他也看过不少才子佳人的话本子。因此,在他心目中,总不自觉地将自己代入了书中的才子;而才子,怎么的,也该有个佳人来配他不是?

现在,佳人总算出现了。

她,就是白兰

运来想到这儿,不由得自嘲地一笑:自己算个屁的才子,连个秀才还没考上呢!

如今自己的家境,比早先是强得多了;可是,要配白兰,他配得上吗?他拿什么来配人家?

从白兰的她家人的穿着、言行来看,她的家境也不差;象这样家境还过得去,且长得如此漂亮的闺女子,年纪也该和福来差不多大了吧?万一她定了亲呢?

这么一想,运来顿时心乱如麻。

反正这一夜,运来是翻天覆地,一晌没睡着,第二天,睁着两只肿泡泡的眼睛,一些儿精神也没有。

林氏还以为他仍在担心疯狗病的事情呢,柔声细气地劝道:”运来,咱不担心,啊!方名医都说了,能治好哩!“

运来有些烦燥地摇摇头:”娘,我不是担心这个。“

”那你担心啥啊?“福来在边上问。

运来闷闷地说:”我告诉你们吧!我不想再念书啦!“

此话一出,好比晴天里打了个霹雳,林氏也好,福来、凤来也好,就连勤来,也拿眼睛盯着运来看着,个个眼露诧异。

林氏更是板了脸问道:”又咋啦?运来你怎么好端端说出这个话来?新学堂里的高先生,你不是也夸他讲课讲得好吗?这才跟着他念了几天书啊,心思又变了?“

还是福来细心,推了推运来的胳膊说:”你跟姐说实话,是不是学堂里有人欺负你来着?“

”没有。“运来低着头,低低的声音答道。

凤来则把勤来给拖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问他:”三哥,你说来听听,大哥这是弄啥幺蛾子呀?“

勤来一问三不知,很无辜地猛摇头:”你问我,我问谁呀?反正我啥也不知道!“

凤来白了他一眼:”当然得问着你!谁让你天天同大哥一块儿上学,一块儿散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