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来说干就干,又拿出他跪在方名医门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式来,向方名医请了一天假,一大早便去曾经遇见白兰的那条小巷子里转悠。

没办法,作为一个学徒,他得住在方名医家里,方便师傅随时随地的传授技艺。想出来,只有请假一条路可走。

天气渐渐冷下来,小巷子里的穿堂风,可是很厉害的,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运来搓着手,不时跺跺脚,慢悠悠走着,眼睛却瞻前顾后。

他不敢寻到白兰家里去,就是去了,又说什么呢?难不成说我是来找白兰的?

人家爹娘不拿扫帚轰他出来,都算是客气的!

所以运来就想了这么个守株待兔的笨法子。

他就不信了,白兰今儿个一次都不打这条巷子里经过?

结果他还真失望了,连个白兰的影子都没瞧见。

运来老在巷子里转来转去,引来了一个老大妈狐疑的眼光,盯着运来看了好几眼,八成是拿他当坏人看了。

心里指不定想着:这小子不停在这儿转悠,是想瞅见老弱病残便出手抢一把就跑吗?

眼看着黄昏的夕阳一点一点黯淡下来,运来的心越来越焦急。浪费了一天时光不说,下次再要找机会,起码得等上一个月,那不得把他急白了头发啊?

运来咬一咬牙,鼓起勇气,上白兰她们家去。

到了门前,却又没胆子拍门了,只得垂着头,立在门前想招儿。

也是无巧不成书,这个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

运来抬着头,一眼便瞧见了自个儿日思夜想的白兰。

他的眼前,出现了类似舞台效果一样的灯光,白兰正立于舞台正中,看着耀眼而夺目。

“是你啊?要不要进家来坐坐?”白兰认出了运来,她很热情地发出邀请。

运来慌忙摇头:“不了不了。我,我想跟你说句话。”

“跟我说句话儿?”看得出,白兰很惊讶,她睁大了眼睛,眼睛里是淡淡的疑问。

运来瞧着她那双形状优美的凤眼,心咚咚响得象要跳出一样

白兰反手带上院门,将运来领到转角处,故作轻松地问:“想说啥?我听着哩。”

“我,我现在正在跟着一个很有名气的郎中学医术,等我学成,至少需要五年。你,你能等我五年么?”运来忐忑不安地说出了心里话。

他不得不这样直抒胸臆,因为,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白兰一下子愣在了那儿。

但她毕竟是个聪明至极的女孩儿,她从运来那带着狂野、热情和痴恋的眸子里,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意。

但白兰还是装作不明白似的,把头扭到一边,双手搓弄着衣角,低低的声音说:“等你五年做啥呀?”

“等我来娶你!”运来也用同样低的声音回答。

这下子,白兰的脸一下子就变成了大红布,这个比她高半个头的少年,咋就敢说这样的话哩?

她咬了咬嘴唇,好一会子才说:“这样的事情,哪里是我可以做主的呢?”

说着话,白兰好看的凤眼里,竟然有了一丝泪光。

运来瞥见,心象被扎了似的疼,他有些懊悔方才的话说得太唐突了。

兴许是白兰觉得受了冒犯,才会流眼泪的吧?

如果不是自己曾经救过她,怕是人家当场翻脸也说不定呢!

运来忙赔不是:“都是我太造次了。这样的事情,我本该求了我爹娘来,再挽出媒人前来说项才对。”

他看了看白兰的脸色,继续道:“只是,我想当面问问你的心意。而且,我现在还是一事无成,自觉没有资格获得你的……垂青;所以,我……”

他的声音渐渐越来越低,终于停下不说了。

白兰也是无言以对。

两人同时抬起头看了一眼对方,白兰用手背拭去了眼泪,轻声说:“我回去了

。”转身便走。

运来说:“我明日就让我爹娘去找媒人。”

行动要趁早啊,不然被别的人赶在头里,他可要伤心死的!

白兰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她的声音是那样缥缈:“不用了,我,我已经定了亲事了。”

说完这句话,白兰一溜小跑,过了转角,她的身影便不见了。

运来听得白兰说完,好比晴天一个霹雳,正正打在他头上,顿时让他头晕目炫,外加目瞪口呆,耳朵边轰隆隆直响。

运来有些立身不稳,需要用手扶着墙,才能勉强站住。

他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夜色中清凉的空气,他觉得透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他的心剧烈地疼痛起来,仿佛有把无形的凿子,正在一下一下地用力凿着他的心脏。

运来就这样站了很久,直到他的腿再也支撑不住他的身体,好象随时要倒下一样,他才摇摇晃晃地回到了自己的家。

饭菜早巳端上了桌,一家人正在翘首等着运来回来。

一见运来出现,林氏埋怨道:“上哪里去了?先前不是自个儿不舒服才向方名医请的假么,为啥还要东跑西跑的?一整天不落屋。方名医开的药,我可是早就帮你煎好了!”

福来心细,早瞧见运来脸色煞白,一付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得咦了一声:“运来,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

凤来也认真看了看运来,见他双眼都是直的,于是一本正经地问:”大哥,你这是咋啦?“

她很是奇怪,若是说病了,总不至于病得眼睛都发直吧?

林氏连忙拉了拉蒋大栓的衣袖,将他拉到一边,悄声说:”他爹,我咋觉着咱家运来是中邪了呢?你瞧他那模样,怪吓人的!“

蒋大栓也感觉不对,沉吟道:”要不,咱们去请个神婆神汉来驱赶驱赶煞气?“

林氏想了想说:”现成放着你堂哥才富是个有名的土师,又何必去求外人?不如明儿你套了牛车,把才富堂哥请来?“

蒋大栓连连点头:”也成

。只是今儿个夜里怎么办?“

林氏便道:”先哄着他吃饭。过会子我再煮上一碗浓浓的红糖姜汤,让他喝下去,捂上被子出一身透透的汗,看能不能好些。“

蒋大栓便赶鸭子似的对着儿女喊道:”吃饭喽吃饭喽!“

运来不吃,推说头疼,回自己屋里,倒头便睡,还把被子拉上来蒙住了头。

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碎成了一块一块,怎么也粘合不起来了!

他耳边一遍一遍回响着白兰说过的话:我已经定了亲事了……我已经定了亲事了……我已经定了亲事了……“

他用手掩住耳朵,可那声音,却怎么也挥不去。

完了!运来在心里长叹一声。

他长这么大,是头一次中意一个闺女子,也是头一次把一个闺女子装在心里,时不时地想着,念着。

白兰也是他第一个想要娶回家做老婆的闺女子。

可是现在,什么都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就象一颗种子,埋在土里还来不及发芽,就沤烂了;又象一个梦,才开始做,却突然醒了。

运来很想哭,可是怎么也流不出眼泪来;他的心都碎了,一定要流,恐怕也是流出血来吧?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应该用什么法子来挽救?

运来努力镇定着自己的情绪,开始琢磨这死结头,有没有解开的可能性。

自己先前根本没有想过白兰会早已经定亲这一节;其实,象白兰这个年纪,就是定了亲,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啊

如果想让白兰嫁给自己,办法不是没有,比如:让白家退亲。

这肯定很麻烦,很复杂,也会伤了对方的脸面,而招致对方的报复;而且,白家凭什么要为了自己而退亲呢?

运来这么一想,便觉得退亲这件事,简直是难于上青天!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同白兰定了亲的那个男子,突然间死了。

这么一来,人都死了,白兰嫁谁去?大不了退还聘礼呗。白兰又是一个自由之身。

但问题是,那个男子年纪必定不大,又怎会好端端翘辫子见阎王呢?

难不成自己还有胆量把他杀了?

就是杀了他,国有国法,杀人偿命,自己还逃得了?

若是买凶杀人,事情没有败露,自己也是一辈子生活在良心不安之中,那又有什么趣味啦?

思过来,想过去,运来根本找不到一条可行之路,他忍不住拿头往墙上撞,撞得咚咚作响。似乎这样心里头才舒服一些。

凤来闯进来,见状吓得捂住嘴,不敢叫出声,她怕爹娘听见担心哩!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运来床前,拖住他的手臂,压低声音说:”大哥,你疯了!到底为了咋事情,你要这样啊?“

运来也晓得自己失态,扭头看了一眼凤来,有气无力地说:”别问了,说给你听也没用。“

听见运来这样说,凤来至少可以肯定,自家大哥肯定是摊上大事啦!

”大哥,人说是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妹子我虽然没用,帮大哥出个主意,总没有啥坏处吧?你说给我听听,指不定我有法子帮你解决呢?“凤来好言相劝。

运来不止一次见过这个妹子化腐朽为神奇,当下来了精神:”你真肯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