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圆只要一提起他的主人,立时便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我的主人,真的是好人,没有他,我早就病死了。”这是阿圆的开场白。

原来阿圆同槐花逃到外头,靠在码头当搬运工为生;槐花呢,则帮人洗衣赚几个钱。

那一日阿圆着了风寒,却还是硬撑着出去搬货。他怕看病要花钱,歇了手也等于歇了嘴,所以不肯在家里呆着。

偏是那日搬的是稻米,一袋袋沉得压死人,从岸上扛到船舱里,要经过一条细细长长,颤颤巍巍的跳板,结果阿圆走到一半时,头晕眼花,全身无力,一下子连人带稻米都跌进了水里。

不亏得有人拖他上来,连性命都要丢了。

难怪有人编了几句顺口溜道:头顶星星脚踩霜,搬运苦力实难当,三级跳板肩重担,一脚不稳遭灾殃。

阿圆本就病着,再加上被冰冷刺骨的水一浸,人更是不好了;监工还要他赔稻米的钱,逼得阿圆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也是阿圆运气好,正遇着一个年青人下船,不但掏银子替他赔了稻米钱,还让人送他去医馆里诊治;末了还硬塞了一锭银子给阿圆救急。

当下把个阿圆是感动得热泪盈眶,病好之后,就死心塌地要跟着那年青人,说是风里雨里任凭差遣;刀山火海也听从吩咐。

就这么着,阿圆成了那年青人手下忠心耿耿的一员。

”你主人叫啥名儿呀?“凤来好奇地问。她可不打算老是跟着阿圆叫他主人、主人的。

阿圆还未答话,槐花在边上插嘴说:”主人姓云,名龙起。“

”龙骑?“凤来重复了一遍。

阿圆略微识得几个字,便纠正道:”不是,是龙起;龙王的龙,起来的起。“

”云龙起

。“凤来轻轻念道。

她心里一动:凤来,龙起,咋就对得这么工整呢?

”阿圆哥,你倒是说说,这个云龙起,到底是怎么变得这么有钱的呢?槐花嫂可是说,他全靠自己的本事才这样富有哩!“

阿圆很得意地点点头:“不错。我家主人,确实是靠他自己,才有的今日。据说,他爹很早就死了,大概是他十三、四岁的时候吧?”

到底几岁,阿圆也不是很确定,所以他用手搔了搔头发,接道:“总之呢,我家主人的亲爹并未给他留下什么财产;不久之后,他娘也因病跟着过了世;我主人便成了孤零零一个。”

原来这个云龙起还有这样凄惨的身世!小小年纪,便成了孤儿。

“那他没有亲戚吗?”凤来眨巴着乌黑晶亮的杏仁眼,心有戚戚地问。

阿圆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亲戚自然是有的。可是,不是有句老话叫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吗?我家主人当时就是这种状况。谁都怕他赖上了自家,亲戚一见他远远走来,便连忙把屋门关上,怎么敲也不开。实在避不过,便哭穷,好似他比我主人当时的境遇还要悲惨百倍。”

槐花叹了口气:“这种见死不救,却晓得锦上添花的人,并不在少数!”

凤来则追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当然是吃了不少的苦,我家主人做过好些行当,什么看山的;打杂的;后来拿老屋卖了笔银子,跟着人走海泛货。”

“啥叫走海泛货呀?”凤来是真的不懂。

“哦,就是坐船航海,专做海外生意。”阿圆解释道。

“哇,这个云龙起还真是见识广博啊,居然连海外都去过。”凤来不由得惊叹道。

阿圆就象自己受到了夸奖一样,满面红光地说:“那是自然。我家主人,就是靠海外生意,赚得盆满砵满,成了巨富的。”

凤来明白了

云龙起的发家史说起来很容易,三言两语就表述完了,但其中的甘苦,必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凤来又问了:“那云龙起有了钱哪里不好去,偏要选了这座荒洲呢?照说衣锦还乡,有了钱不回家乡炫耀一把,岂不是锦衣夜行吗?”

阿圆还算知道锦衣夜行的典故,他嘿嘿笑了两声:“你怎知我主人没有回乡?他不但回去了,还花重金买下了他的老宅,重新盖起了豪华气派的新宅,又购置了不少田产。那些过去躲着他,看不起他的人,却象得了健忘症一般,纷纷跑了来抱大腿。那模样啊,就是要他们*,舔脚趾头,他们也肯干的!”

一番话,说得槐花和凤来都哈哈笑了起来。

世上这样的人还少吗?

只要你跌倒在地,没人会扶你一把,反而恨不能把你踩成脚底泥;而只要你登上了高枝,立刻便有人朝你顶礼膜拜,摇尾乞怜。

无他,只不过想占点便宜,捞点好处罢了!

“至于主人他为啥要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我也不怎么了解。我曾经问过,可主人他不说。”阿圆皱着眉头道。

他不是怪主人不肯告诉自己,而是觉得自己没用,不配让主人将这个机密告诉他!

“云龙起的家乡离着这儿有千里之遥吗?”

“是的,主人的家乡我去过,离这里很远。”阿圆肯定地答复。

凤来沉默了下来,凭她的直觉,她认为,此事必有蹊跷!

象云龙起这样,是不合常理的。

若他还是穷光蛋一枚,不想回家乡看那帮亲戚的脸色,倒有可能。

但问题是,如今的他,可是富豪级人物,不见得为了躲避那帮人渣,而委屈自己背井离乡吧?

如果换作自己,她一定会拿手中的钱,砸死那帮混蛋;就算不弄死他们,也要玩得他们食不知味,寝不安枕

不知道为什么,凤来很想解开这个秘密。

可惜的是,阿圆并不知端底,她从他嘴里,啥也探听不出来。

而她总不可能亲自跑了去问云龙起吧?

他凭什么要告诉她呢?

凤来相信,即使问了他,这家伙只会冷笑,而半个字也不会透露出来。

在他眼里,自己充其量也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黄毛丫头而已!

此外,那只红狐是这个云龙起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呢?

从他们相互之间的亲昵劲头来看,凤来绝不以为红狐是云龙起花钱买来的。

甚至,云龙起还给红狐起了个那么好听的名字:红绫。

那应该是个美娇娘的名字好不好?

打住,或许,云龙起是在纪念某个美丽女子,而将她的闺名用到了这红狐的身上呢?

有这个可能吗?

年青,英俊,富有。

这样的男子,却一直未曾婚配,不是一件很令人奇怪的事情吗?

如果说,他是因为旧爱难忘,所以一直独身,这还有点说得通。

最令人奇怪的是,他是想把个百万洲办成一个世外桃源不成?

凤来越想,就越有了探究云龙起的兴趣。

可是,她连接近云龙起的可能都没有,她怎么来追根究底?

阿圆忽然开口道:“上次你娘送给我的腊肉和春不老腌菜,我都拿到饭堂里给众人分享了,你猜怎么着?没一个人不说好吃的!还有一样是个啥?我都吃不出来哩

!我们这里的人猜什么的都有,凤来,你赶快把谜底告诉了我吧!”

凤来微微一笑道:”说出来怕吓你一跳。“

阿圆拍了拍胸脯说:”我可是堂堂男子汉,有啥能让我害怕的?“

凤来也就不再卖关子了,直接道:”是田鼠肉。“

槐花吓了一跳,半晌才说:”没想到,田鼠的肉也可以这样好吃。“

阿圆想了想说:”这田鼠肉是怎么做成的?我们百万洲,也有许多田鼠哩!“

凤来摇了摇头说:”怎么将田鼠制成好吃的肉干,这是我二叔家的商业秘密,我是不晓得。但可以让他教你们怎么捕捉田鼠,然后你们将捉到的田鼠交给他,由他来制作田鼠干,你们付些加工费就成!你觉得我的提议好不好?“

阿圆觉得这法子不错,便道:”那我明日去对主人提一提,看他怎样说。恐怕连你家里的腊肉,腌菜之类,我家主人也会感兴趣的“

凤来之所以这样提议,不过是觉着,这也许是能够接近云龙起的一个好办法。

想想看:百万洲同蒋家有了生意往来,那么,自己常来百万洲不就名正言顺了吗?常来百万洲,说不定就和云龙起越混越熟了不是?而和云龙起熟悉了,自己想晓得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那样简单呀?

所以阿圆的话正合了凤来的心意,她连连点头道:”不是我吹,我家的春不老盐菜和腌菜,不但连各大酒楼都采买,在镇上也是叫得响的。只腊肉是风干了自家吃的。“

槐花一拢耳边的碎发道:”我们百万洲也专门养了猪,过年的时候,杀了好几头呢!不如让你娘教了我,日后我来做腊肉给洲上人吃!“

凤来一口应承道:”槐花嫂,你若是想学,我娘断不会拒绝的。得了空,只管去我家。“

槐花满面笑容地说好,又道:”凤来,你也好去歇息了。别在这里呆了几日,回去你娘说你瘦了,要怪我哩!“

凤来这才离开堂屋,去了槐花帮她准备好的客房里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