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吕氏拿到银子,安心了,立时一付呵欠连天的模样。

林氏还得去给她铺床叠被,安顿她睡下

到了第二日,蒋吕氏又对蒋大栓提要求了:“老大啊,你现如今日子过得好了,住的是两进四合院,吃的顿顿有鱼肉,就不能帮你三弟一把?他屋里又添了一张要吃要喝的嘴,加上那个泼妇老是同他吵闹,日子过得可凄惶啦!”

凤来也想听听蒋三贵家又出了啥八卦,却被蒋吕氏给轰了出来,不耐烦地皱着眉头道:“去去去,一边儿去!大人说话,你个小孩子家家听啥呀?”

凤来撇了撇嘴道:“三叔家的事,即使不听奶奶说,别人也照样要说的,有什么稀奇了?”

本来就是,你还堵得了大家伙的嘴?

再说了,蒋三贵家里那点儿烂事,她以前听得还少吗?

不待蒋吕氏开口,凤来已经昂首挺胸走出了厅堂。

凤来不听,可不表示她就不知道蒋吕氏说话的内容,因为林氏后来学给她听了。

在凤来六七岁的时候,林氏就拿她当一个大人看待了。

很简单,六七岁的凤来,已经会帮家里赚钱;她出的主意,总是能换来很好的收益。所以,凤来在蒋家,是个重要人物。

林氏象无意中闲聊似的说起:“你奶奶说你三叔、三婶又经常打闹哩!”

凤来眼皮子也没抬一下,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仿佛她对这个根本没有兴趣似的,不过凤来也并没有阻止林氏往下说。

慢慢听下来,凤来便理清了头绪。

原来又是瘦竹竿多嘴惹的祸。

蒋二牛现在每日赶着牛车回一趟蒋家村,在老屋里加工田鼠干。

瘦竹竿自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去蒋家村同蒋二牛联络。

而蒋二牛的老屋,是同蒋三贵连在一起的,自然瘦竹竿也有机会见着蒋三贵的家人,包括那个小崽

蒋三贵后来同胡氏又生了个男娃儿,孩子也有四岁多了。

瘦竹竿便大惊小怪地道:“哎哟,我说三贵呐,你生的崽,咋就这样巧哦!你大崽长得象我同村的那个李善保就算了;这小崽嘛,咋又长得跟他的第二个崽模样差不多哩?”

当时胡氏正在边上做活计,一听得李善保三个字,面上就有些变颜变色的;待听得李善保的第二个崽同自己的小崽又撞脸了,登时就把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蒋三贵还在那里打哈哈:“瘦竹竿,你少嚼蛆啦!又想挑拔离间,扇阴风点鬼火是咋的?”

当初就为了瘦竹竿几句话,逗引得胡氏同菊花嫂大打出手不算,自个儿同胡氏也差点闹翻了,做不成夫妻。

这会子,瘦竹竿又想干啥?

瘦竹竿急得脖子上青筋都冒出来了,赌咒发誓地说:“我要有半个字谎话,叫我舌头上生个疔,直烂到喉咙里去!”

蒋二牛连忙过来打圆场:“瘦竹竿,吃饱撑的是啵?快不干你的正经事去!”一把把个瘦竹竿给扯走了。

蒋三贵便转头看着胡氏的脸色。

胡氏也是做过贼的人心虚,会错了意,还道蒋三贵又在怀疑她同李善保有首尾,连忙也拉了蒋三贵回屋,急急地解释道:“你可别听见风就是雨啊!我同那天杀的,就再也不曾会过面!”

蒋三贵闷闷的不吭声,只把个头低着,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胡氏突然就回过神来:我心虚个屁啊!李善保的第二个崽同我家多好长得象,难不成……

她脑子转过弯来,顿时把个蒋三贵一推,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你个不得好死的东西,你是在李善保老婆的肚子里,下了你的种对不对?这娃子如今也该有五岁了!”

蒋三贵的脑子里乱得跟一锅粥似的,耳边眼也嗡嗡直响,老是回荡着瘦竹竿的那句话:“小崽咋长得跟他第二个崽模样差不多哩?”

蒋家村人人都道这小崽长得象自个儿,李善保的第二个崽难不成也象了自己?

这说明啥问题?

说明李善保的第二个崽有可能是他蒋三贵生的

这么一想,蒋三贵心跳得咚咚作响,几几乎没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光顾着想心事,连胡氏对他说了些,他都没听明白。

胡氏见他心神恍惚的样子,气得拧着他的耳朵转了一圈,斥道:“你聋了呢,还是傻了?老娘说话,你当耳边风呢?”

蒋三贵这才用力拂开胡氏的手,揉着拧红了耳朵,小声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还不是从那以后就没见过李善保一家子,我哪里晓得?“

自从被钱氏在胸口上捅了一剪刀,差点丧了命,蒋三贵是不敢招惹钱氏了!

所以,后来钱氏有孕,生子,他统统都不知道消息。

倒是做梦的时候,梦见过钱氏几回。

还有就是,每当把手搁在胡氏那小笼包子似的的**上时,会忆起钱氏那丰满圆润的胸脯,心里闪过那么一丝惆怅。

这个女人,哼!她再不待见自己,她再恨毒了自己,却还是不得不生下了自己的骨肉!

嘿嘿,这就叫天道好还!

他蒋三贵憋憋屈屈地养活着多宝,如今也算是同李善保一笔勾销了。

蒋三贵差点儿就要仰天长笑;可看着眼前母老虎似的胡氏,他又象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似的,笑不出来了!

就听那胡氏咬牙切齿地说:”你个不得好死的东西,往常动不动对着老娘撂脸子,摆架子,如何你也做出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情来?你的野杂种如何也在满地里乱蹿?“

蒋三贵压低了声音,瞪着胡氏道:”闭上你那臭嘴!你要敢到处乱说去,小心我弄死你,听见没?“

胡氏只是冷笑:”弄死了好,到时候大家一块儿死,也省得过这没滋没味的日子

。老娘我过得够啦!“

她嘴里说着话,一扭身,便坐在了**,两个鼻孔呼呼出着粗气。

蒋三贵见胡氏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倒不晓得再说什么才好了!

为了证实瘦竹竿所言不虚,蒋三贵偷偷潜到李善保家附近,想看个究竟。

果然,他看见了李善保第二个崽,那脸模子,那脸上的五官,真的跟多好很象。

也就是说,这孩子了也长得象自己。

但因为身上也流着钱氏的血液,那孩子看上去皮肤比多好比自己都要白。

他呆呆看着那孩子,心里忽然就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很想把那孩子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拿胡子拉碴的嘴,去亲一亲那孩子粉嫩的脸蛋。

蒋三贵也不知道自己偷偷看了那孩子多长的时间,反正他晓得了那孩子的名字,叫狗剩。

虽说庄户人家给孩子取名时,有的会故意取个贱名,以便孩子好带好养活;但蒋三贵还是觉得:这个名儿太难听了!狗剩狗剩,不就是狗剩下的吗?

他拧着眉头在嘴里喃喃地念了一句:”狗剩。”

后来蒋三贵又找机会偷偷去看了那孩子几次,有一次他瞅见周围没人,就小声喊那孩子的名字:“狗剩。”

那孩子疑惑地看着他,一双眼睛亮亮的:“你咋晓得我的名儿?我可没见过你呀!”

蒋三贵咧着嘴笑,却不晓得怎么回答才好。他从兜里掏出几块糖:“给你吃。”

那孩子不接,警惕地摇头:“我不要。你莫不是拐子,想拐了我去?”

蒋三贵连忙表示,自己绝不是拐子,他要是害怕,糖可以等自己走了再吃

那孩子想了想,这才伸手接了。

蒋三贵又问他:“你爹娘对你好不好?”

那孩子因为得了蒋三贵的糖,也就放松了警惕,一边看着手上的糖块,一边不经意地道:“不好。我娘老是打我骂我,她不喜欢我,喜欢我哥。我爹也不爱搭理我。”

“我不信,你是你娘生的,她为啥老是打你骂你?”蒋三贵听得心里难受,却还是问道。

“你瞧,这都是我娘掐的。”那孩子撸起袖子,把手臂露给蒋三贵看。

蒋三贵定睛一瞧,那孩子手臂上好几块瘀痕,有的红,有的紫。

还没待他开口,那孩子又撸起另一只袖子道:“这是我娘用针扎的。”

果然这孩子没说谎,另一只手臂有针出来的血点子。

“定是你淘气不听话,所以你娘才打你,你爹才不待见你,对不对?”蒋三贵心疼得紧,咬着牙才说出这番话来。

那孩子不解地说:“可是我哥比我还要淘气、还要不听话,又不见娘打他。”说着,他把个嘴咕嘟了起来。

蒋三贵猜出了原委:怕是钱氏也晓得,这孩子是姓蒋的种,因为恨蒋三贵,所以连带着恨这孩子。

他只觉得带累了这孩子。

小小的人儿,虽是表面上有爹有娘,却一点儿爹娘的疼爱都享受不到,真是可怜。

“你会不会同别人说这些话?”蒋三贵问。他怕这话传到钱氏和李善保耳朵里,孩子更要受苦了。

那孩子摇头,懂事地道:“我才不同人家说这个。”

“那你为啥要对我说哩?”

那孩子歪了歪头道:“我也不晓得。”过了一会又说:“因为你给糖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