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氏在枕边和才富嘀嘀咕咕说了好多话,把她在百万洲怎么护住阿团,怎么同云龙起斗智斗勇,怎么斥骂凤来的情形,添油加醋,添枝加叶地渲染了一遍。

传达出来的意思不过是:要不是老娘我出马,阿团还想弄到这一百一十两银子?嘿!怕老早被人扔出来啦!

才富是资深气管炎(妻管严),听完了自是不忘夸赞老婆几句:“你可真行!姜是老的辣么!阿团毕竟太嫩了些。”

无奈闵氏听不得这个老字,啐了一口道:“敢情你嫌我老了?”

说着一手拎住才富的耳朵用力一扯,凶巴巴地说:“哼,你再敢嫌我老试试看!”

才富连忙求饶:“老婆快撒手,耳朵要掉了哩!”

待闵氏松了手,这才陪笑道:“我明明是夸你嘛,哪里嫌你老了?”

说着话,那手就不规矩地摸了上来。

闵氏啪地一声打开他的手,眼睛一翻说:“睡觉睡觉,老娘今儿个累死了。”

才富不敢乱动,只得老老实实闭上了眼睛。

两口子直睡到天光,还懒得起身;却听到外头有人捺着****嚷:“哎呀,这是哪个吊在这里?来人啊,快些来人啊!”

唬得闵氏忽地一下坐起身,就推了才富一把道:“他爹,外头出事了。别是那母老虎想不开上吊了吧?”

才富胆小,一听这话,赶紧披衣起床,趿着一双鞋就往门外跑;闵氏连头发也顾不得梳,穿好衣裳也跟了出来。

院子里那棵杨树上,可不吊着许氏的身子么?

两个村里人正手忙脚乱地,一个斩断绳子,一个将许氏接着平放在了地上

一个探了探鼻息,摇头道:“没气儿了,怕是救不转哩!”

闵氏转身往阿团屋里跑。

阿团睡得跟死猪一样,愣是被他娘闵氏给摇醒了。

“不好啦,不好啦!那母老虎上吊吊死了哇!”闵氏双眼里满是惊惶,手都在打抖。

阿团做了一夜的好梦,梦见他休掉许氏,重新娶了个花枝般的美娇娘,比原先的槐花还要漂亮。

两人正在**地成其好事呢,偏是被闵氏给打断了,不由得心里很是烦燥。

他还没听明白闵氏嚷的什么,就没好气地说:“大清早的,叫得吓死人,就不能让我多睡会儿……“

等他回过神来,立马问道:”哎,娘,你说谁上吊吊死了?”

“还有谁?不就是你那个丑八怪、母老虎老婆呗!”闵氏也是一肚子的气。

阿团腾地一下,象安了弹簧似的从**弹了起来:“真……真的呀?”他说话都结巴起来。

倒不是他怜惜许氏,而是听得人死了,怕自个儿受了牵连、拖累而已!

“我还能骗你不成?这会子人刚从树上解下来,还躺在树下的地上哩!”

阿团扯过衣裳随便往身上一套,连扣子也顾不得系,套上鞋,三步并作两步往外头跑,闵氏赶紧跟了出来。

阿团跑到院子里的杨树下,果然许氏还躺在地上。吊死的人,面色青紫不说,嘴张着,舌头吐着,那模样自然是有些吓人的,阿团转过头去不敢看。

那两个将许氏放下来的村人见阿团这样冷血,老婆上吊死了,跑出来只瞧了一眼,就将头扭了过去,不禁都有些看不惯。

那个叫老六的就对阿团说:“你老婆死了,总不能就这样让她一直躺在地上吧?好歹也拿张席子出来,把她放在上头呀

!”

闵氏是个女人,看到死了人,尤其死的这个,还是自己想休却未休掉的儿媳妇,心里自然是有些发毛。

她听老六的话,这才忙活起来。

村人一起帮着,把许氏的尸身安放妥当。

人已经死了,肯定是要办丧事的,不可能就这样把死人送回她娘家去吧?

虽说想休妻,可毕竟还没休成不是?

不但没休成,许氏好端端一个大活人,突然上吊而死,她娘家难道就这么不闻不问?

阿团光是这么一想,已经觉得头疼欲裂。

这臭婆娘,活着没让老子好过,死了也让老子不好过,真她娘的倒霉!阿团心道。

他爹才富挽出同村人去给许氏娘家报丧,这边则紧锣密鼓地准备办起丧事来。

毕竟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尸身可不能在家里耽搁太久。

再说了,许氏这种寿数未到,自尽而亡的人,当然是早入土为安早好!

许氏的爹娘,都是无知无识的乡下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只晓得侍弄庄稼。忽然听得出嫁两载的闺女好端端上吊死了,伤心之余,肯定也是想不通的。

他们带上了两个五大三粗的儿子,兼一个人高马大的侄儿,一起来到蒋家村。

到了蒋家村之后,才听得有人说起女婿要休妻,所以闺女才闹的上吊,又和阿团、闵氏闹腾了一场。

许氏的爹娘,都是那种块头大,力气大的人,这会子听见自家闺女没了,急痛攻心之下,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操家伙先把闵氏家砸了个稀巴烂,又揪着阿团要打。

两个老的动了手,许家的儿子、侄子自然也不能闲着不是?

蒋家村人都晓得,人家闺女一条人命都没有了,还不让人家发泄发泄,这口气怎么出得来?

再加上闵氏与阿团在村里实在不得人心,因此大家伙儿看见砸东西的时候,都不怎么愿意出面;直到看见打人了,怕又打了人命来,这才围了上前解救

不亏了村里众人死活拖住,阿团怕是骨头架子都要被姓许的给拆了!

许氏爹红了眼睛,放言道:“你害死我的闺女,我绝不与你善罢干休!”

阿团暗暗叫苦,只得伸着脖子辩解:“哪个害死你闺女?都是你家教无方,把个闺女教导得不敬丈夫,不孝公婆,弄得是家宅不安,而且还不会生养,我本来昨儿就要休了她,把她送还给你的,谁晓得她自个儿想不开,半夜偷偷上吊死了,关我何事?我又何罪之有?”

许氏的兄弟一听这话,眼睛就鼓起来了,拳头捏得铁紧,站起来就要揍阿团。

蒋家村的人,说起来都是一个祖宗,自然是牵丝拉藤的关系在里头,没有说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头人的道理。

因此,还是维护着闵氏和阿团一家,按捺许家后生,又帮他在许老爹跟前说项,调解。

许氏的娘也晓得自个儿的闺女是个什么路数,早先闺女打婆婆、揍老公,回击小姑子,扒公公裤子的事儿,她都听说过,甚至还耳提面命地教闺女:“干得好!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他们一家欺负你,你还能不还手,任由他们欺负呀!”

所以这会子,她也不好闭着眼睛硬争自家闺女贤良淑德的话。

再加上村里人帮着作好作歹地劝说,无非是人死不能复活,就是告官,大家伙儿亲眼所见,许氏确实是自个儿吊死的,并无人威逼;又许诺阿团会好好发送许氏,再孝敬老夫妇一些养老银子,许氏老夫妇这才把态度放软了下来。

不过,在这银子多少的问题上,双方展开了为时不少的拉锯战:一方一口咬定要三十两银子;另一方则死不松口,只肯拿出十两银子。

鉴于差距太大,双方又差点儿起了冲突。

许老爹指着阿团的鼻子骂:“我闺女一条人命,连三十两银子都不值哇?”

阿团回嘴道:“你闺女的命值多少银子我不晓得;我只晓得,她死和我没干系

。她若没死,此刻已经还不是蒋家人哩!”

许老爹气得挥拳就要打,被好些蒋家村的人给拉住了,再一次好言相劝。

闵氏还要出言讥讽:“老子动不动喊打喊杀,怪不得教出来的闺女一点儿礼数也不晓得!“

好在她声音不大,没有传到许家人耳朵里,不然的话,只怕还有她的苦头吃哩!

连忙有婆娘把闵氏拖到一边,悄悄儿教她:”你也睁开眼睛瞧一瞧,人家如狼似虎的几条汉子,你家哪个是对手的?你偏还要去捋虎须,火上浇油,你是嫌事情闹得不够大是怎么?“

闵氏抱怨道:”在蒋家村的地盘上,还有外头人来骑到我们头上,都是姓蒋的不齐心,不合力的缘故。“

那婆娘听得心中有气,暗道:不亏了这些村里人帮着,你家屋子怕是早被人放一把火烧了;你家阿团,那条好腿指不定也瘸了呢,居然还好意思说这话。

当下懒得理她,走开了。

闵氏也晓得自家逼死了许氏,心里还是有愧的,也就再没吭声。

才富又去苦求村长和族老出面,三方坐定,终于议出了结果。

蒋家除好生发送许氏之外,再补偿许氏爹娘三十两银子。

也就是说,最后还是满足了许老爹的要求。

没法子,许家不肯让步,看着虎视耽耽的两个大舅子,阿团认怂了。

闵氏也怕再激出更深的矛盾来,索性退一步算了。

其实,他们一家本来就是欺善怕恶的人!

要是遇上许氏爹娘是那老实八交的,闵氏和阿团自然又是另外一付嘴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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