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听了运来的话,连忙问:“学堂里还有人欺负你吗?”

运来摇了摇头:“没呢!”

林氏又说:“咱们家穷,你在学堂里可不许多惹是非的。”

凤来不服气地答道:“娘,那大哥也不能光凭着人家欺负呀!”

林氏唉了一声道:“我的意思是,真和人打闹起来,咱伤着了不好;若是把人家打伤了,那就更不妙啦!”

运来闷闷地应道:“娘,我晓得了。”家里的境况艰难,他自然心里有数。

林氏是欲言又止:自分了家,家里除了田地粮食等,活钱还不满一吊;蒋大拴腿脚又没好,躺在**什么活也干不了;过了年,还能不能让运来再念书,她心里也是没底。

福来帮着林氏把菜端上饭桌,便招呼一家人吃饭。

吃过饭,勤来鬼鬼祟祟和运来说着话,两人就要一起出去。凤来忙夹脚跟上,一边走一边问:“大哥二哥,你们上哪儿去?把我也带上。”

勤来回过头看看,便一挥手:“那就一起去。”运来早拿好一只大鱼篓子。

出了门勤来才说:“咱们起鱼去。我下午放了好几排钩钓。”

凤来跟着他们到了湖边,就见运来和勤来熟练地拉起一排排的钩钓,几乎每只钩钓上都有鱼,而一排钩钓差不多有二十来条

虽然鱼的个头都不大,但一次能有这么些,也让人很有满足感啦!

凤来看着鱼鳞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光芒,兴奋地说:“二哥你真棒!咱们家明天有鱼吃了!”

这样的小鱼,即使拿到镇上去卖,也卖不起好价钱。不如留着自家吃,吃不完可以晒成小鱼干。

若是小鱼干积得多了,卖钱也成。

运来看了凤来一眼,点点头:“娘熬的鱼汤,味道最是鲜美。”

勤来笑嘻嘻地将鱼取下来,放到大鱼篓子里。

两人取完了,接着又给钩钓挂食。

把一截截的蚯蚓细心地穿到钩钓上,不能让它们一下水便脱落,否则的话,鱼儿是不会上钩的。

凤来只有干看着的份,她没做过这些活,也没胆子把蚯蚓捏在手上。

运来和勤来全神贯注地干着活,等钩钓上的鱼食都挂满了,又一排排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进水里。

此时暗绿色的湖水,有一种清冷的气息,夹着一股子鱼腥味;堤边的柳条,随着夜风轻轻拂动着,勤来仿佛怕惊动了鱼儿们似的,悄声说:“明儿一早,我再来取一趟,肯定又是不少鱼儿。”

三人就此高高兴兴地回了家。林氏见了那些小鱼,免不了夸赞几句。

第二日一大早,果不出勤来的预料,又从钩钓上取下不少鱼和,都交给林氏,由她来安排。

一家子吃过早饭,运来上学堂;林氏下地;勤来、凤来和福来则去打猪草。蒋大拴是没办法,只能独个儿呆在家里。

等凤来她们背着背篓满载而归时,见林氏正在堂屋和人说话。

“乖孩子,你们都回来啦?”一个慈祥的老太太,目光和善地看着她们,笑眯眯地说。

“外婆好!”凤来机灵,早从记忆里理清了头绪

叫完了外婆,又对着她身边的一个丰润妇人喊了声舅母好;至于那个面貌和娘亲有几分相似的年青女子,自是小姨梅香无疑啦!

嘴巴甜就是受欢迎!凤来被先是被老太太林于氏搂在怀里问了一篇的话;又被小姨梅香拉着,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糖;就连舅母颜氏,也笑着说:“凤来,要不是你娘舍不得,你差一点儿就当了舅母的女儿哩!”

颜氏连生了四个儿子,就想要个闺女,可惜没得生了。

当初蒋吕氏不待见凤来,硬逼着儿子媳妇把她送人。林氏想着,与其送给不知根底的,不若给了自己的嫂子,日后也可以常常相见。

本来都说好了的,谁知临了林氏搂着凤来不撒手,眼泪是哗哗地流,比挖心摧肝还要难受些。

蒋大拴晓得老婆舍不得,一咬牙一跺脚说:“凭娘怎么着,咱们就把凤来留下了!”

林氏一听这话,顿时破涕为笑。夫妻俩个顶着蒋吕氏刀子一样的目光和冷言冷语,硬是没把凤来送出去。

颜氏再稀罕凤来,也只能罢了手。

福来和勤来也跟着向外婆、舅母、小姨问了好,自然也是受了一番关心抚慰。

原来林于氏晓得自己这个女儿分家单过,特意领着媳妇和小女儿来探望。

她们可不是人过来,说两句好听话的,还带了好些东西。有吃的,有穿的,还有现钱。

颜氏一样一样拿出来给林氏过目:“这是自家塘里挖出来的莲耦;这是我给外甥、外甥女们买的点心。晓得你们另立门户了,我也尽点儿我的心意,这铜钱你务必要收下,自个儿乐意买啥就买啥。”嘴里说着,将布包里的铜钱递到林氏手里。

慌得林氏直往外推:“嫂子有这份心,我就高兴了。又是买东西,又是送钱的,这哪里使得?”

颜氏假装不悦地嗔道:“你若是不收,我可恼啦!你是不给我面子哩。”

林于氏打圆场:“桂香,不可却了你嫂子的一片心

。日后有你回报她的时候。”

老太太说着,也把自己准备好的钱拿出来:“晓得你们分家,到你手里也没啥活动的余钱,这些个拿着先用,不许和我推,自己的娘有啥好生份的?”

林氏又是感动又是心酸,喉咙哽噎地道:“难为娘和嫂子为我想得这样周到!”

颜氏又说:“到了挖红薯,还有稻子收割的时候,只管去喊你大哥和侄子来帮忙,一家人么,出把力也是应该的!”

林氏连忙喛了一声。

梅香也笑盈盈地过来:“姐看看,我给外甥、外甥女们买的布料如何?眼看着天气冷下来,也应该给他们做身新棉袄穿呢!”

林氏看着梅香抖开这块花布让看花色,又拿那块料子让看质地;一时满脸都是笑,一叠声地说:“好看!真厚实!”

她转头唤凤来:“你在这儿陪着外婆、舅母和小姨说说话,娘这就做饭去!”

福来不待林氏开口,已经自觉自愿地去了灶屋,帮着洗菜烧火。

林于氏不想给林氏添麻烦,待要推辞,林氏早抢在头里道:“家里虽是粗茶淡饭,你们也好歹尝上一尝。没有说进了我的门,就这么让你们走了的!”

颜氏看了自己的婆婆一眼,笑着说:“桂香上灶好手艺,我又不是不晓得。当真好久没吃过你做的饭菜了,今儿倒要扰你一顿!”

凤来插嘴道:“二哥弄了好些小鱼回来,外婆、舅母和小姨可以尝尝我娘做的鱼,很好吃哦!”

林氏又悄悄拿了几个钱给运来,让他去村头买几块豆腐;她自己准备杀一只正在生蛋的鸡来待客。

那母鸡野放惯了,哪里那么容易就束手就擒的?一时间在院子里又是扑腾又是叫唤,倒让林氏手忙脚乱的。

林于氏连忙对颜氏说:“你快去止住她,千万别让她把鸡杀了炖肉吃。留着生蛋卖钱不好哇?”

颜氏就和梅香一起出来,拉着林氏不让她捉鸡,林氏没法子,只得放弃了杀鸡的念头

那只鸡死里逃生,得意地蹲在篱笆上左顾右盼。

林氏过意不去,到底还是自己跑了一趟,去屠户二麻子家割了一小条猪肉回来。

菜整治好了端上桌,倒也象模象样:豆腐切成三角形,两面煎得金黄,加上干红辣椒和黑色的豆豉,一些瘦肉末,看上去就令人很有食欲;一碟子香喷喷的小葱炒鸡蛋;一大盘火焙鱼;一盘炒萝卜片,因为加了几片五花肉,便美味得多了;金灿灿的南瓜汤;此外还有一碗藕圆子。

这藕圆子,就是用颜氏带来的莲藕,用擦板擦成糊状,再加上薯粉捏成圆子,佐以适量的葱花,上笼屉蒸熟。入口软糯酥松,浓香鲜美。

虽然菜不算好,但经林氏巧手烹饪,也让众人吃得齿颊留香。

吃过饭,林氏又陪着自个儿的娘和嫂子、妹妹谈说了几句,她们就要告辞回家。

林氏虽然恋恋不舍,却不得不送出门来,凤来跟林氏的小尾巴似的,不离左右。

林于氏又叮嘱了林氏一篇话,末了叹气说:“大拴人是不错,可凭你的人材,嫁了他真是亏了。当初求亲的好几家,哪个不比他强,你偏是选了他!”语气里多多少少有些埋怨的味道。

林氏也不恼,淡淡地说:“娘,选了他,我没啥可后悔的!当初若不是亏了他,我连性命都没了……”只有她知道,自家的男人,对她是巴心巴肝的好哩!

即便是嫁了个有财有势的男人,要是三妻四妾,吃着碗里,看着锅里,那样的日子,过起来又有啥滋味呢?

凤来听在耳内,晓得爹和娘是有故事的。应该是娘出了什么事,然后被爹救了,所以娘就看上了这个爹,非他不嫁啦!

得了机会,得让娘好好讲讲,到底是咋回事。凤来暗想道。

送走了家人,林氏把她们送的铜钱拿出来数了数,加起来足有一吊半,倒够自己这个家支撑好些日子了,心里就有了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