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来切了一声,心里说:五十两银子不多,你凭自个儿的本事赚呐!你这么会敲诈,你家里人知道吗?

可惜,这场调解会根本没有凤来的一席之地,轮不到她发声说话。

胡氏还在那儿高声大嗓,口沫横飞:”你们要不依我的话,多宝我也不管了,全交待给你们就是。日后他读书也好,讨老婆也好,都着落在你们身上。“

蒋大拴和林氏还要据理力争,胡氏又开始淌眼抹泪:”你们要是不管他,我呀,我这会子就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死了吧!活着有个啥意思?还是死了的好!别拦着我,让我去死啊!“

胡氏哭着喊着要去死,还真没个人拦着她。

她从手指头缝里瞧见没人来拉,只好继续嚎啕大哭。

凤来嘟囔着:”要死还不容易?没有不能上吊的梁,湖上也没盖盖子,尽管死去!“

福来在边上捅了她一下,小声说:”别说话,让人听见不好!“

凤来应道:”你瞧这泼妇,她怎么就不怕别人说不好呢?难道还真是做坏人比较有前途?“

福来要听堂屋里在说些什么,因此也就顾不上回答凤来的话了

就听见蒋三贵在喝胡氏:”消停点!咱爹和族长、还有村里的老人,会给咱们做主的!“

他也知道,自个儿老婆开价太狠,大哥家根本拿不出这么些银子来。再说了,这桩事情一古脑儿把责任推给大哥大嫂,还真有点不厚道。

不过他不敢跟胡氏顶,怕惹祸上身。也怕胡氏鸡飞蛋打,到时候惹了众怒,一个钱都得不着就亏大了!

所以蒋三贵立起身故意这么说,把决策权搁到他爹蒋信,和族长、村里的老人身上。

蒋信想着:三儿媳妇既然可以漫天要价,那自己就来个落地还钱!反正大儿子不脱层皮,是不可能的。

唉,真不晓得老蒋家造了什么孽,娶进这么个搅家精来。

于是蒋信就同族长商量:”大拴家哪里拿得出五十两银子?再说了,这个事情老三家的也有不占理的地方。她为啥不管好多宝,让他随便就跑到别人家里去了哩?我瞅着,就算大拴要赔银子,有个十两八两的,就算是尽了心啦!“

胡氏一听又嚎开了:”爹啊,你是三贵的亲爹不?你是多宝的亲爷爷不?我咋觉得三贵是拣来的呀?怪不得多宝变成这样,你一点儿也不心疼呢!你要护着大哥家,以后就别认三贵和我还有多宝得啦!“

族长也听闻过胡氏泼辣不讲理的名声,最关键是,蒋三贵是个怕老婆的,家里凡事都由着个娘儿们说了算,从上次分家事件中,就可见一斑了。

他同村里的几位老人商量了商量,最后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一字一顿地说:”这么着吧!多宝出事,是谁都不情愿见着的。既是事情已经出了,就算大拴家和三贵家各付一半责任吧。由大拴家拿出二十两银子来作罢,以后两家还是兄弟,还是骨肉至亲。“

胡氏待要不肯,抽抽嗒嗒地说:”二十两银子够做什么?够养活多宝几年的?族长也替我想想,若是多宝脑子不好使,我在这世上活一日,难道能不管他?“

族长便问:”若是多宝好了,一些儿病根也没落下呢?难不成你还把这银子退还你大哥大嫂?“

一句话问得胡氏哑口无言,半晌说:”起码要再添五两,我也就撂开手不提了

!“

凤来冷笑:闹了这么些日子,胡氏真正的目的,也不过是想从自家多搜刮几两银子而已。

她知道,家里卖大葛根的银子虽是得了三十两,被蒋吕氏强要去了二两,二叔家送了三两,外婆家,舅舅家送东西也花了些,再加上家中开销和用在多宝身上的,这会子委实是没有二十五两银子了。

族长毕竟公正,作好作歹,又添了二两,算是同胡氏议定了二十二两银子。

蒋大拴无法,只得应承下来。他的条件是:胡氏今日就得带着多宝搬回自家去。

族长为防止有变,还特意让两家立字画押为据。

林氏还记得自个儿先前说过,她把二十两银子借给了娘家嫂子。这会子自然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再捧了银子来。因此便说,过两日一定付清。

胡氏怕夜长梦多,因此板得脸象块铁板似的说:”银子一日不拿到手,我便一日不回家去。“

凤来气得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心里道:你还不是在我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巴不得我娘伺候你一辈子吧?咱们骑驴看唱本,等着瞧!我要不好好治治你,我这个蒋字倒着写!

胡氏说到做到,林氏没有银子给她,她真的就赖在蒋大拴家不走了。

凤来气不过,偷偷跑去采了些叫做猪婆溺的草回来,这草吃了会让猪牛拉肚子。

当然,胡氏是不吃草的。

不过凤来有办法,她让福来用猪婆溺草煮出汁来,然后趁胡氏不备,偷偷掺在她的红薯粥里头。

结果没多大会子,胡氏就捂着肚子急急往茅房里跑。

那一天,胡氏往茅房跑的次数,连她自己都数不清了

。想是拉稀拉得人也虚了,胡氏脚步慢了些,就听得扑哧一声,然后胡氏就石化在那儿了。

边上观察动静的凤来就看见胡氏的脸一阵红来一阵青,那模样,恨不能地上有条缝让她钻进去才好!

哪壶不开提哪壶,凤来偏要走上前,先是拿手在鼻子跟前扇着风,皱着眉头说:”好臭啊!什么东西这么臭的?“

然后捏着自个儿的鼻子问胡氏:”三婶,你咋啦?被人施了定身法呢?“凤来上下左右地端详着胡氏。

而胡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那稀屎一个劲地往外嗤溜,她脸涨成了猪肝色,只得就地蹲下了身子。

”哎哟,我滴个天哪,你们快来瞧,三婶这是把屎拉在裤裆里了吧?怪不得闻起来恁臭的!“凤来大声道。

福来也过来凑热闹:”三婶咋蹲在院子里就拉上了?你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连多宝也晓得要上茅房哩!“

勤来更是直接:”三婶是想恶心死我们吧?临走前还不忘在咱院里拉泡屎。“

把个胡氏臊得啊,芭蕉湖的湖水全部舀起来,也洗不了她的羞愧。

她早把凤来家的人都得罪光了,连林氏也只走到灶屋门口朝外看了一眼,又缩回去烧饭了。

胡氏没法子,只得满面懊丧,一步拖一步地打了盆水端进屋里,再关上门,把自己剥光,擦洗干净,再从头到脚换了个遍。没法子,谁让鞋袜上头也沾染到了好些秽物呢?

凤来和福来还不待胡氏关上门,早就开始打水冲洗地面,一边冲一边嫌弃地大声说:“真臭!”

那堆沾上了稀屎的衣裤和鞋袜,胡氏想要林氏帮她洗,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自从林氏答应了赔偿胡氏二十二两银子,胡氏还赖在家里不走之后,林氏就没同胡氏说过一句话。

林氏算是想明白了:对于这种黑了心肝的人,你哪怕割下自己的肉喂她,她指不定还要嫌腥哩

!惹不起躲得起,以后总远着她,看她怎么硬贴上来!就是多宝那孩子,也不能再让他进自家的门啦!

那天胡氏便躲在堂屋里没有出来过,她装死躺在**,连饭还是蒋三贵端进去给她吃的。

自从胡氏住进了堂屋,凤来一家子就在灶屋里吃饭了。除了要进蒋大拴的住处,胡氏就象瘟疫,谁也不愿意接近。

蒋三贵宁愿被她捶几拳,怎么都不肯帮她把那堆脏衣物给洗了。他说了:”我个大老爷们,帮你洗这个,被人知道了,我以后还有脸见人不?“

胡氏没法子,自个儿也被臭味熏得直犯恶心。好不容易等到众人都睡下了,胡氏便唤蒋三贵点起油灯,自己穿戴好了,屏着呼吸,把那堆脏衣物塞到木盆里,用柴草灰揉搓了好久,又换了好几遍水,晾晒起来。

凤来扒在自己门缝上往院里张望,正瞧见胡氏搓洗到一半,便又慌里慌张往茅房赶,就掩着嘴笑了起来,心里说:该,就要让你受些挫折才好!

第二日林氏还没起床,胡氏和蒋三贵两口子已经灰溜溜老鼠搬家似的,把东西带人都给挪回去了。多宝因为和运来他们一间屋,暂时被撂下。

看到堂屋乱糟糟一团,凤来她们的心情却如释重负一般。

“总算是把这个瘟神弄走了。”凤来长出一口气,恨恨地说。

福来嗯了一声说:“她老呆在这里,咱家的人怕是要短寿哩!”

胡阿春,你以为这样就算完了?嘿,没那么容易的事情,不让你多尝点苦头,我是不会罢休的!凤来在心里默默地说。

恶人就要恶人磨,真把自己一家当成了糯米团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啊?

不过这话凤来没当着福来的面说出来。

又隔了一日,林氏回了娘家一趟,夜里才扮出筹到了银子的模样,捎话让蒋三贵过来拿。

胡氏连蒋三贵都不放心,生怕银子到了他手里,让他胡乱给花了。因此她厚着脸皮,又出现在蒋大拴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