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早上去猪圈给猪喂食时,发现一只流浪狗蜷在那里,很紧张地看着她。

这狗浑身黑黝黝的毛,虽然瘦骨嶙峋的,但长长的腰身长长的脚,还是蛮俊秀的

林氏便唤凤来:“去盛碗粥给它吃。”

凤来喛了一声,转身照着她娘的吩咐,把粥端来,放在那黑狗面前。

黑狗居然上前讨好的冲凤来摇了摇尾巴,见凤来没有嫌弃的意思,便一只前脚搭到她脚上,亲呢的蹭着。

凤来很高兴,就弯下腰摸了摸它。

乡下有狗来福的说法,意思是狗找上门来的人家有福。于是这狗就这样留在了蒋家。白日它会出去玩耍,夜里便在猪圈边的稻草堆里睡觉。

过了几天,黑狗从外边风一般蹿回来,一头扎进了灶屋里,把个林氏吓了一跳,还以为它疯了呢!

凤来便听到院子吵吵嚷嚷的声音:“那黑狗躲哪儿啦?非得找着它不可!”

福来小声道:”是不是这黑狗原先的主人找上门来了?也没啥,还了人家就是。“

凤来心里还有些舍不得的,因为这狗很乖,眼睛看着人的时候,象能听懂人说话似的。

林氏走出灶屋一看,原来是同村的顺根和几个年青人,就问:”咋回事呀?“

顺根满不在乎地说:”刚才瞅见那黑狗蹿到你们屋里来了,我们哥几个想抓着它打死吃肉。嫂子放心,呆会儿少不了你家一份儿。“

林氏定了定神道:”那怎么成啊?狗是我家养的,你们咋能说打死就打死了?“

另一个年青人就说:”那狗明明是无主的狗么,啥时候成了嫂子家的呀?“

凤来插嘴说:”我家都喂了好几天了,当然是我家的呀!你们瞧,它被你们一打,就晓得逃回我家来嘛!“

林氏也道:”这狗饿了,吃的是我家的饭;困了,睡在我家猪圈旁,你们说是不是我家的?“

顺根倒还算个讲理的人,也没争辩,领着那几个年青人就散了

从此后,黑狗夜里就搬进了堂屋睡。

凤来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来福,含着狗来福的意思;福来不肯,说自己的名字叫福来,咋能把她的名字颠倒了作狗儿的名字呢?

凤来歪着头想了想道:”要不就叫狗儿招财吧!“说着喊:”招财招财!“

那黑狗挺聪明,象知道喊它似的,赶紧汪汪了两声,算是答应了。

福来也跟着喊:”招财!“

黑狗又应了一声,这个名字就定下了。

这招财成了凤来的小尾巴,常常跟在她身后,夜里都巴不得睡在她的床底下,不让进还挠门。后来被林氏教训了一顿,这才老老实实去堂屋睡,以后也不闹了。

不过凤来夜里上茅房,它总要从堂屋的狗洞里钻出来,陪着凤来,然后守在茅房门口。

那黑漆漆的夜里,时不时响起的鸟叫声,是有点让人惊悚,有了招财陪着,凤来一点儿也不怕了。

招财也听话,无论它在那儿溜跶,只要听见蒋家人一喊,立刻飞奔回来了;要它赶走菜园里的鸡,它也是积极得很。凤来很快喜欢这个家伙。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惯例要烧香烛纸马送灶王爷上天。

林氏把灶屋里的锅台、灶膛打扫洗刷得干干净净,在灶头上点起青龙过江的灯,彻夜不灭。又把糖、果、瓜子等食品盛于盘中,为灶神饯行。

最好玩的是把灶王爷的神像揭下来,火化之前,还要拿糖抹在灶王爷的嘴唇上,蒋大拴嘴里虔诚祷告着:”今年又到二十三,敬送灶君上西天。有壮马,有草料,一路顺风平安到。供的糖瓜甜又甜,请对玉皇进好言。“

然后在院子里点燃松树枝,将灶王爷的画像连同纸马草料一同焚烧。

院子里被火光照得通明,一家子都围着火边叩头边嘟嘟囔囔,凤来只觉得有趣,前世还真没经过这一出。

做完这一切,林氏又开始舀糯米,再拿水浸泡着

凤来猜到林氏又要做啥好吃的了,忍不住问:”娘,你又准备弄啥好吃的呀?“

林氏笑眯眯地说:”明天蒸糯米打糍粑了!“

蒋大拴也准备起了打糍粑的工具,有木棒、石臼,还有印糍粑的模板。

勤来欢呼一声:”哦,有糍粑吃啰!太好啦!“显见得这糍粑一定是很好吃的!

凤来记得前世在外公外婆家过年,多是打年糕,倒没有听说过打糍粑的,因此对这糍粑更是充满了向往。

第二日一大早,凤来便闻到一阵糯米饭的香气,揉着眼睛去灶屋一看,林氏正在掀开盖子,尝那糯米饭蒸好了没有。

蒋大拴一边往灶里添柴草一边问:“熟了没?”抬头瞧见凤来,笑着说:“过会子就有糍粑吃了。”

勤来也挤过来一付流口水的馋相,可怜巴巴地问:”还要等多久啊?“

蒋大拴看得好笑,却还是好声好气地说:”心急不得,这糯米饭蒸得越久,做出来的糍粑才越好吃。“

等热气腾腾的糯米饭倒出来,凤来觉着那一粒粒的糯米饭,晶莹饱满,象珍珠般透着亮;那浓浓的糯香啊,连她也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

林氏舀了些糯米饭装在碗里,撒了少许糖,拌了拌,才扬声道:”拿去吃吧!“

勤来又是一声欢呼,连蹦带跳,猴子似的跑去拿了几双筷子来,也没忘了递给凤来一双。

凤来用筷子挑了一块糯米饭就往嘴里塞,哇,那松软甜糯,直吃得她满嘴留香。

而院子里,蒋二牛的声音中气十足:”大哥大嫂,我来帮你们打糍粑啰!“

林氏一边拿围裙擦着手上的水渍,一边笑道:”二弟,先尝尝糯米饭不?“

蒋二牛呵呵笑起来:”大嫂还拿我当馋嘴孩子呢?干活干活

!“说着把棉袄一脱,撸起了袖子。

蒋大拴不好意思地说:”今儿个我是没法动手啦!“

蒋二牛一摆手:”大哥歇着就是,些许小事,值些什么?“

他把那个大大的石臼挪到院子正中,运来拿来两根粗粗的圆木棒,一根交到二叔手里,一根自己拿着。

打糍粑要趁热,越快越好,时间久了,米饭冷了就难以打烂,而且手捏糍粑时也捏不动。

凤来人小力薄,自然只有看热闹的份儿。

只见蒋二牛和运来挥动胳膊,你一下我一下地将石臼中的糯米饭捣碎。又不时用木棒将糍粑撬起翻动。不然的话,有些地方没打着的仍是饭粒,吃的时候就咯牙了。

两根木棒在石窝里翻来覆去地捶,来来回回地搅,两个人的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

运来的气力,哪能和蒋二牛相比呢?所以蒋二牛才是主力,运来只是个陪衬罢了。

石臼里黏稠的粑粑粘住木棒,越来越难往上提,一场下来,蒋二牛和运来都大汗淋漓;运来更是气喘吁吁。

勤来看得眼热,忍不住嚷:”让我打一下,让我打一下。“

运来瞥了他一眼道:”那就让你试试吧!“说着将手里的木棒交到勤来手里。

勤来拿起木棒,用尽全身的力气打下去,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提不起来,因为木棒上粘了很多糯米饭,变得重了许多。

勤来胀红了脸,抱着木棒,咬着牙往后拉,谁知用力过猛,一下子摔了个四脚朝天,情不自禁呲牙咧嘴地哎哟了一声,一只手就捂到屁股上去了。

众人看得又是哈哈大笑了起来,凤来笑得格格儿的,却还没忘了上前搀着勤来起身。

勤来人是起来了,手却不停地揉着屁股,凤来逗趣道:”可是跌成了四瓣?“

勤来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跌成四瓣我也乐意

!”逗得众人又是一场笑。

直到糯米饭全变成面团没有米粒且粘稠如泥状,挑起不断为止就打好了,林氏这才端来一个簸箕。凤来早看见那簸箕里撒了薄薄的一层米粉。

蒋二牛用力地把糍粑裹在木棒上,林氏则双手沾了点水后扶住糍粑,两人合力,终于将它被搬出了石窝,安放在了簸箕里。

福来连忙抓起一把又细又白的米粉,均匀地撒在糍粑团上面,然后把最末端的揉成拳头那么大的团,稍一旋转,左手用力一扯;林氏马上接住,先在手心里揉了揉,再托住糍粑团,手指头按住中心,右手轻轻地绕着中心捏起来几圈,一个圆圆的小糍粑就做成了。

凤来也想学着林氏的样子捏糍粑,却被林氏哄着说:“你来给糍粑印花吧!”

蒋大拴和勤来则把一个个糍粑坯子放在有图案的模子中压一下。因为糍粑还是热的,所以很容易变形,模板上的图案一下子就拓在了糍粑上面:有花,有动物,也有字体,看着很漂亮。

之后,凤来便把它们整齐地摆在摊开的木板上,然后端着印花工具忙活开了。

瓷碗里装着红色的**,凤来将一个大人拇指粗的刻花棒子沾上这**点在糍粑中央,糍粑立刻变得艳丽生动起来,好比一朵朵盛开的莲花。

来了兴趣,她还将糍粑捏成一只小兔子,再画上眼睛和三瓣嘴,一个人玩得开心无比。

福来嗔道:“凤来,你瞧瞧你的手,别蹭到衣裳上。”

凤来一看,果然手心手背上全弄得一片红艳艳的,她冲着福来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很小心的不把衣裳弄脏。

要知道,庄户人家很难得有一件新衣裳穿的。

一家人分工合作,糍粑很快便做得了。

林氏先留出今天要吃的,又送了些给蒋二牛,连蒋吕氏也没忘了,只是胡氏家,就别想了。

其余的,林氏将它们搁在簸箕里阴干,然后浸泡在冷水中,可以保存好几个月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