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光解下蒙住眼睛的丝巾,眼前的雾气更浓更厚更重,那两个人的说话声也渐渐细不可闻,心中对在“英雄会馆”里受了重伤的宗绮梦不由生出一丝关怀,“他受了伤,若再这样受寒气的侵蚀,只怕更是抵挡不住。”脚步却是不由自主地向宗氏兄弟而去,双手舞动已潮湿的袖子,驱散开一些浓雾,眨眼工夫就到了宗氏兄弟的身边。

只见宗氏兄弟衣裳尽被雾气打湿,二人盘膝坐在地上,宗潜双掌抵在宗绮梦背后,看来他这是将自身功力输入大哥体内,助宗绮梦抵御周遭的寒气。见到这幅场景,水月光又想起了哥哥水清源,若是自己受了伤,哥哥也会这样做的,不觉间,眼眶竟有些湿润。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忽然又哽咽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倒是宗潜虚弱地说道:“原来是水小姐,你怎么也在这里?”语气中竟无一丝惊异,仿佛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的话很平淡,但在水月光听来却无异于在心湖里投入一块大石般掀起了惊涛巨浪,她注意到宗潜根本没有睁开眼睛看自己一眼,他怎么会知道站在身边的人就是自己呢?“你猜的真准,不错就是本小姐。”水月光甜甜地道,随手掠了掠湿漉漉的鬓发。

只听宗潜又幽幽地道:“我根本不用猜就知道是你。”

这回水月光是真的再一次被怔住了,“你有这么大的能耐?开了天眼么?”

宗潜艰难地挤出一丝苦涩的微笑,“因为你的气息,清幽的茉莉花香。”

水月光脸色一红,“狗鼻子,你上辈子一定是汪汪叫的狗,只有狗才对气息那么敏感。”

宗潜不再说话,水月光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本来她还以为可以得到宗氏兄弟的帮助一起走出这见鬼的阵法,此刻见了他们的情形,远比自己还要糟糕得多,顿时又陷入了绝望之境。

沉默了好半晌,只听得宗潜一声长长地吐气声。水月光循声望去,只见宗潜撤回双掌,掌心互抵缓缓搓动,将外泄的内息重新摄入体内。水月光知道宗潜这是一门很高深的武功,不敢打扰他,只好静静地在一旁看着。盏茶工夫之后,只见宗潜脸上尽是汗水,一缕氤氲之气自百汇穴如青烟般升起,转瞬间便融入了厚重的浓雾之中。此时的宗潜仍然盘膝在地,只是十指作兰花状,双手交叠环抱于胸前,四缕若有若无的青碧色劲气各自从左右手的食指和小指的指尖像水流一样汩汩地涌出,不大一会儿时间也和浓雾融为一体。

水月光的目光此际却落在了宗绮梦脸上,忽然间她忍不住想要伸出手、以自己指尖的热气去温暖那一张线条明朗棱角分明的弥散着寒意的脸——

紧闭的眸子,紧闭的唇,唇角残留着血迹。

鼻翼翕动着,有若存若亡的气息进出着。

此时的宗绮梦在水月光眼中只是一个虚弱不堪的伤者,根本没有丝毫剑客的风范。

水月光陡然发现自己似乎被某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愫触动了,只觉得心一下子收紧,不止收紧,而且绷得紧紧的,就像她曾经在东海之滨见过的渔夫手中捕到了鱼儿的网,离水面越近,网就收得越紧,生怕入网之鱼再次逃脱,而自己也和渔网一样越来越紧。

忽听宗潜急切地道:“水小姐,你这是怎么啦?”

水月光这才回过神来,她知道自己的脸上一定红得像元宵节的灯笼,很是羞涩,恨不能亲手在这个时候挖一个裂缝猫身钻进去,只觉自己的窘态被宗潜看在眼里,浑身不自在,像爬满了蚂蚁,挠也不是,不挠也不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舌头也仿佛在这时变粗变大了好几倍,根本说不出话来。

宗潜又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叫了声“水小姐。”

水月光掩饰了面上的窘迫,仰着脸也不知他看些什么、看得那么入迷,以至于看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应了声,“怎么啦?”

宗潜面色一暗,“没,没,没什么。”

水月光恢复常态,“我们应该想办法离开这里。”她也知道这句话说了等于白说,但一时之间找不到别的话题也就只能如此说了。

宗潜阖上双目,思索了一会儿,这才慢条斯理地道:“我估摸着,天色也快亮了,只要太阳一出来,雾气自然会散去,我们能做的就是等待日出。”

水月光还以为宗潜能说出什么神机妙策呢?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法子,“好吧,就依你的意思。不过,我倒认为既然有人要把我们困在阵法里,到现在还不出手,他难道只是要做一个恶作剧、和我们开一个玩笑吗?我看绝不是这样子的。谁都知道阳光可以驱散浓雾,只要天一亮,太阳一出,雾气一散,他布下的阵法不就完全失去了效用吗?世间应该不会这样愚蠢的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以讥笑的目光瞟了一眼宗潜。

宗潜自然看得出水月光这一眼所蕴含的意思,只是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在意,他心底真正在意的是即将转醒的大哥宗绮梦。表现出一副恍然大悟、豁然开朗的神态和语气,“啊,对,对,对,还是水小姐聪明伶俐、智慧过人,在下自叹不如,打心底里佩服。”

水月光却见宗潜目光闪烁不定,又出现了与在“英雄会馆”里一样的神情,很是不解,心道:“他究竟在防备什么?为什么他的注意力会一直放在宗绮梦身上?他们不是亲兄弟吗?兄弟之间是绝不会有这样小心戒备的神态的。”水月光口中却说道:“那你说怎么办?”

其实,水月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霎时缄口不言。

倒是宗绮梦细声地道:“万物静观皆自得,我们现在只是身处‘阵’的外围,只要我们不再移动位置应该不会深入阵法里。”

水月光欢喜地道:“不错,我就这样在这里等待布阵的人,他一定会现身的。”眼波不由自主地流转到宗绮梦脸上,忽觉心跳剧烈加速,面红耳赤,暗自庆幸宗绮梦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她急忙转过脸去,四下里张望着。眼前依然还是白茫茫的雾气飘散着,没有任何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