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秋云的语气如无波古井,波澜不惊,“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他显然是对唐大先生开的口,他居然不怕被在场的人听到,这一点就连久经阵仗的羊伯老也不由得傻眼了。

唐大先生还是坐在地上,双手紧挨在双足的膝盖旁,抬头看了一眼井秋云,目光里写满了无限的怨恨和恶毒之意,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那么井秋云在他的眼神里早已死了千百次。他这一生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吐沫,心有不甘地道:“你要我说什么?”一双愤怒的眼睛盯着井秋云沉静的眸子。

井秋云淡淡一笑,显得极为洒脱。“从我出道江湖以来还没有人敢当面违背我的意思,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如果你再执迷不悟的话,我绝对可以当着你的面保证让你后悔为什么自己要活在这个世上。我有近百种手段让你生不如死,甚至让你感到连死都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出来井秋云这句话并没有威胁的意思,唐大先生是老江湖自然也听得出来,但出身蜀中唐门的他自幼便形成一种孤傲绝世的性格,再加上出道江湖以来一直没再过跟头,人也变得更加心高气傲。当下,不为所动只是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

见到唐大先生此时的神情,龙门承侠也不由得心中感佩三分,“这个家伙虽然风流成性,招花惹草的事干了不少,却还是有几分血性,不愧为一条大丈夫男儿汉。”对井秋云,龙门承侠只感到那是个嗜血成魔的凶徒,先前对井秋云那几分好感霎时烟消云散。这时只听得井秋云又温言温语地对唐大先生说,“你千万莫要以为自己是唐门弟子就高估了自己的身份,在别人眼中你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叫人心悸的资格,但在我这里你什么都不是。唐凝风来了,我也敢这样说,你信不信?”他这一番话更是说得趾高气扬,公然和江湖四大家之一的唐门叫阵,孤傲如宗绮梦也不敢如此叫嚣。不等唐大先生应声,井秋云骈指如戟,向后斜斜一摁,捺在唐大先生脑门上。

宗潜神智略微清醒了些,一拍脑门大惊失色道:“绝灭神指。”看来他这爱说话的毛病还是没有改正多少,显而易见地他又遭到哥哥宗绮梦一阵无声的白眼,再次惭愧地低下头。尽管低着头,他还是偷偷抬眼看一看唐大先生的变化。

只见唐大先生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如急雨般滚落而下。原本丰神俊朗,没有被岁月流逝而带走奕奕神采的面庞煞白得就像烧给死人的纸冥币。他紧咬着唇,片刻工夫唇角已现出一串血丝,但他依旧一声不吭,身子哆嗦得就像数九寒天里被人剥光了衣服丢进冰窖里那般簌簌抖动。

井秋云轻松地微笑着,他的神情像是在全心全意地欣赏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杂耍艺人的表演。“我是一个很没有耐心的人,希望你好自为之。”谁都看得出此时井秋云的话语里更没有胁迫的意思,显得十分认真。在极为轻松地表情里说着极为严肃的事,不得不令在场所有人心有余悸。

唐大先生终究还是忍不住,他忍不住的是什么?在场的人只有井秋云知道。

绝灭神指的厉害之处绝不在于出手如电之快,也不在于招式的简略含蓄,而在于——绝灭。让人心如死而身却未死,最痛苦的绝不是躯体上散发出的如千疮百孔折磨的嘶嘶作痛,而是来自心里、来自魂灵深处、来自一种平常时候从来不敢面对甚至是可是回避的某种情愫、来自心灵中最柔软最敏感的那根弦的巨颤波动。井秋云此时甚至有些暗暗兴奋,“绝灭神指用来对付江湖中的武林高手的确是再好不过,灭其身、毁其形难以奏效,唯有灭其神,才能将其彻底制服。”井秋云此番是第一次使用“绝灭神指”,他没有想到居然收到如此功效。

唐大先生虽是高傲,心志却难坚定如磬石,能支撑到现在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只见他额头上被井秋云那一捺的指印逐渐变成暗红色,转瞬间又变成禇红,深红,最终红光隐现,想要深入脑门里一样。唐大先生的哼声正是从这个时候发出的,虽然他仍碍于面子只是轻轻地“嗯哼”了一声,但足以让所有人听见。

井秋云又转身面对唐大先生,残酷地一笑,又极快地转过身去,仿佛再也不愿看见唐大先生的窝囊样子。他转身之停留了一瞬间的工夫却看到了唐大先生因为痛苦的折磨五官却挪移了位置,更显得狰狞可怖,双拳紧握,脸上青筋毕露,似乎连咬唇的力气也没有,似乎也就更没有自杀的力气了。想到这里井秋云又发出“呵呵”一笑,笑声里有说不出的阴冷,让人一听就全身跳突鸡皮疙瘩。这时候他身后传来唐大先生又一声闷哼,还是没有大声的哼出来。井秋云笑着气定神闲地摇了摇头,缓缓地道:“大丈夫既然敢做便该敢当,为何要如此压抑自己呢?你不是一直风流自赏,身边绿肥环瘦、莺莺燕燕,做着世间许多男人想做而又不敢做的风流事吗?现在怎么就孬种了?”“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之善战者也。”井秋云本来甚至这句兵家战法的深意,又这样摧垮着唐大先生仅有的那一道防线。

唐大先生蜷缩着身在地上滚来滚去,长衫沾满了草屑和泥土,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硬是不大声哼出来。

花妖妙清别过脸去,她再也不想看到井秋云狰狞可恶的脸,她更不想看到唐大先生痛苦的样子。君子庄端施施然走到她身边,极努力地深吸了几口气,一脸的悠然自得和**邪猥琐,附在妙清耳旁轻声说:“好香好香,我都不忍心呼出你身上散发的气息。”妙清气愤得身躯一颤,反手以肘拳斜打庄端腹部。庄端嘻嘻一笑,身子往左一倾,让过妙清的肘拳,借隙又跨前一步,面对妙清梨花般楚楚动人的娇媚脸庞道,“是不是心里还想着他?为他现在受到的痛苦而难过不已?”恢复神智的虚远大喝一声,宛若惊雷,拔起铁塔般的身形,挥动伏魔杖,杖影如山,直奔庄端而来。庄端嘿嘿怪笑一声,倒提长剑,反手一剑刺出,剑尖连连闪动,逼住虚远,还不忘出言取笑几句,“好个蠢和尚,干你屁事。快快推开,别在这儿碍手碍脚,打扰爷的好事。”他的武功本来就比虚远高出许多,一面招架虚远,一面温和地对妙清说,“想不到风华绝代的妙清姐姐果然名下无虚,连蠢和尚也动了凡心,或许庙里的泥塑金刚罗汉若见了姐姐的姿容也必定色受、心动情难绝。”虚远连连大喝出声,每一声高喝功力便提升一成,他连喝十声,功力几乎已到了他本身修为的极限。一杖横扫,势挟千斤之力,不等庄端纵身跃起,又变扫为搠。庄端这才一心一意对应虚远,上身前倾,胸腹顿时向后暴退。在生死瞬间避开虚远的一杖,饶是如此,疯魔杖上得劲力还是震得他五脏六腑一阵难受。强忍住翻涌的气血,竖剑点在坚硬的地上,借长剑的反弹之力身子向上前掠,遥遥一掌拍出,挺剑直扑虚远面门。虚远暴喝一声,他此时已到了强弩之末,陡然间提升起的功力急剧衰退,步子一虚,本能地一杖击在地上,激起一重尘埃,受杖力的反噬,蹬蹬蹬连推三步,也恰巧是这三步的后退避开庄端的剑尖,但肩头还是避无可避地结结实实中了庄端一掌。庄端那一掌原本是虚招,只是为了配合剑招才使出的,这一掌打在虚远肩头其实也没多少力道,但虚远此时提起的功力衰退到近乎虚无,没了护体功力,“哇”地一声,虚远吐出一大口血。庄端阴恻恻地似笑非笑地道:“蠢和尚,看到了吧,这就是你的下场,不教训教训你你还以为自己又多了不起呢?滚一边去,哪儿凉快哪儿呆着。”虚远气愤愤地连出几口大气,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庄端道,“伪君子,你敢动妙清,我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