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源在还没投身军营的时候也练过几手少林派的入门功夫,耳目极佳,一听背后飒然风声,掌风袭体如针芒的寒意。本能地向前打了一个趔趄,巧妙地避开龙门承侠虎虎生威的一抓,龙门承侠更加愤怒,左臂暴长一寸,以一招“铁门闩”,单臂坚硬如铁,笔直如枪,去势倾斜,再打张清源后脑勺。张清源左弓右步,倏忽间只见龙门承侠又如鬼魅般到了身后,低头缩背“嗖嗖嗖”三枝小弩箭从领口射出。距离龙门承侠不足五步,种师道也吃了一惊,张清源居然在后背装了“低头缩背花装弩”的暗器,这种暗器劲力极大,是从一个精致的机括里射出,可以和一百石的弓箭相媲也绝不逊色。

不止种师道吃惊,身在局中的龙门承侠更是惊出一身冷汗。那三枝弩箭约莫只有一寸长短,箭簇泛起蓝光,显然是煨了剧毒的,见血封喉,一击必杀。当下收回左臂,单掌划了个圈,脚下则在地上连连画出半弧,像是什么精妙的步法,身形忽高忽低,忽左忽右。三枝弩箭排成一线,分上中下三路直取龙门承侠眉头、咽喉和胸腹。张清源射出弩箭之后,又转身跨步,左足前踏,右足微曲,左手护住胸口,右拳从背后挥出,一种威武刚强的气势喷薄而出,这是少林派正宗的入门功夫“罗汉拳”的起手式“黑虎掏心”。平平无奇的招式在他手中一经施展便仿佛被赋予了神奇的魔力,种师道只见龙门承侠周身上下处处笼罩着张清源的拳影。张清源也变了个人似的,乌发向后飘起,整个人都变得有种说不出的豪气。

三枝弩箭,紧擦着龙门承侠的眉头、咽喉和胸膛飞过,去势未衰,又飞出几丈,“夺,夺,夺”三声连成一声钉在营帐外的辕门上,直没至箭羽。只有龙门承侠知道方才的惊险,三枝弩箭力道奇大,还未近身,寒意便袭体而入,他哪敢大意,潜运功力,力灌身形、双掌、双足,以自身的劲气震偏弩箭的准头。——这一招妙到毫颠,也险到极致,种师道捏了把汗,同时也暗赞龙门承侠的应变能力之快连自己也难及一二。

龙门承侠这一分身,张清源的拳头已到胸口。猛然间身子一侧,足尖如游鱼般轻巧地一滑,双臂舒展,一上一下钳住张清源的整条右臂。张清源也是变招奇快,身形一矮,略微抬起左足,以右足支撑身子的重力,滴溜溜一个急旋,竟然以头颅使“金钟撞”的功夫横撞龙门承侠的腰肋。龙门承侠双臂一用力,借助张清源手臂的力道身子倒翻而起,足尖又踢向张清源的背部要穴。张清源的左掌成爪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的招式从脑旁穿过急攻龙门承侠脚踝。

周围的士兵见张清源凸出奇招不由得发出喝彩声。他们的喝彩声才一出口,就顿时傻眼了。龙门承侠双脚互绞缠住张清源的左手,双臂又将张清源的右臂牢牢地牵制住,身子倾斜,以双膝抵在张清源胳膊,倒挂在张清源身上。

张清源的工夫只在一双掌上,下盘工夫极为薄弱,这下可就吃了苦头。仗着一身力道,连连在地上打转,以期望将龙门承侠从身上摔下,但龙门承侠岂能让他如愿。种师道知道龙门承侠用的是自己无意间说起的“泥鳅功”的一招“死缠烂打”的招式,一旦敌人被缠上,就像如影随形、附骨之疽,挣脱不得、甩之不去,直到精疲力竭为止。

龙门承侠的目的是教训张清源,暗自在双臂和双足加重力道。周围的士兵只听到张清源身上的骨节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张清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却还硬气得很,始终不肯开口求饶。

种师道知道如此下去,不需盏茶工夫,张清源就得残废。见周围的士兵惧怕于龙门承侠的武功,无不战战兢兢,谁也不敢上前相助张清源。只好厉声命令道:“你们头领被擒,还不上前解救,该当何罪?”其实他这一番话也是希望趁士兵们相救张清源时,龙门承侠可以趁乱而走。时间一长,其他军营的士兵势必再次集结,到时候龙门承侠插翅难逃。

张清源带领的七八名士兵见主帅动了怒火,纷纷呼喝着,围了上来,却是谁也不敢将兵刃往龙门承侠身上招呼。龙门承侠正在得意之际,一眼瞥见种师道的神色,二人相处十数年,很多时候只需一个眼神彼此都能领悟。心下暗道:“是了,我怎能为逞一时之快而受困于此?”逐渐减轻施加在张清源身上的力道,一方面防范着张清源的****,另一方面松开张清源的左爪,双足连坏飞踢,势道极大,带动得张清源连连跟着他在原地绕圈子。龙门承侠的双足专踢士兵的手腕,打落他们的兵刃,他们自然心生惧意不敢上前,只听得“噼噼啪啪”“当当啷啷”一阵乱响。七八名士兵手中没了兵刃,又加上手腕如针刺般剧痛,谁都不敢上前一步。一个个吓得体如筛糠,面如土色,正合龙门承侠心意,当下忍不住一声长啸,松开张清源的手臂,双足又踏在他肩膀,脚下微微一用力,张清源闷哼一声,龙门承侠借力腾空而起,在半空打了一个漂亮的回旋,身形又拔高几尺,手臂探住辕门的旌旗那碗口粗细的旗杆,回望种师道。

只有种师道知道自己当年最先传授给龙门承侠的武功就是这一式“飞鸟投林”的轻功身法,今夜龙门承侠临走之际又施展出这一式身法,目的自然是向自己告别以及感谢自己传授武功给他。一时间,只觉心中五味杂陈,悲愤异常,再一看辕门处的旌旗时,龙门承侠已不见了踪影。只有在那极远之处依稀有一个黑影如星飞丸跳地跃动着,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种师道虽然悲伤但在极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大声喝道:“你们还不去追赶奸细,是不是甘受军法处置?”那几个士兵弯腰捡起兵刃一溜烟地向龙门承侠消失的方向追去。其实这也只是种师道的一个应变手段而已,就凭几个军中的士兵想要追上龙门承侠无异于痴人说梦。

种师道又急忙一脸关切和惭愧地俯身将张清源扶起,温和地道:“张头领,你怎么样了?”对张清源之前的目空一切和趾高气扬的叫嚣仿佛并不在意。张清源哪里受得了龙门承侠之前在肩头上的那一沉住身形借势而起之力,龙门承侠身子一掠出,他就再也支撑不住如烂泥般摊倒在地。此刻虽然种师道搀扶着他,也觉得自己依然全身上下像被妖魔将力道吸干了般,一丝力道也发挥不出。对种师道的询问只好埋头应道:“还好,还好。”心中也奇怪种师道如此宽宏大量必定又算图谋。

种师道此时也对张清源产生了疑问,按说张清源学的是少林派的武功,看他刚才那一式“黑虎掏心”,演绎的神威凛凛、虎虎生气,怎么居然受不了龙门承侠“泥鳅功”的纠缠?要知少林派的武学一向注重下盘工夫的修炼,讲究借大地厚实广博之力,运劲于全身,上盘的功夫基本上沦为末流,即使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指功、掌功、拳法,也都极其依赖于下盘功夫的高低深厚。可是这张清源却大反少林派的武学之道,着实叫人心下狐疑。

种师道搀扶这张清源走向自己的大帐,这时候忽然身后又传来慌张凌乱的脚步声。难道又出大事了?莫非今夜注定是个不太平的夜晚?种师道和张清源同时回身一看。种师道从对面士兵的服饰上看出这是“神机营”的头领,和张清源同一个等级,却不知道对方是谁。张清源看到种师道脸上的神色,急忙对种师道说,“他是‘神机营’的十个头领之一,名叫周功明,最得林将军器重。”种师道点头表示感激。

那个头领三步并作两步走,一脸的匆忙和惊恐之色,离种师道还有七八步远时,脚下绊了块石头,跌了一跤,爬起身来,翻身拜倒。“元……元帅……大……大大……大事不好……”看他堂堂一个神机营的头领居然慌张到这个样子,种师道预感到一个灭顶之灾正悄悄地向萧关掩来,口中温言安慰道:“你且起来,慢慢说,不必着急。”那个头领一副魂不守舍的神态,脸色煞白,“将军他,他,他死了。”

种师道只觉得脑门“轰”地响了一下,极力掩饰住心底的震惊。如果连自己都乱了阵脚,这些士兵哪里还能够镇定心志?暗暗吐了几口气,做了几次深呼吸。语气间镇定自若地问道,“你说的将军,是谁?”这本来就是一句多余的话。但周功明可不敢当面反驳种师道,只好定了定心神应道:“他是林将军林重。”

张清源则在一旁盘膝打坐,调息体力。

种师道正色道:“带我去看看。”这时,军医官黄天从营帐中走出,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本来是想来向种师道禀报井秋云伤势的,种师道一看见黄天就说:“黄先生,劳烦您和我走一趟。”不等黄天做出反应就拉着黄天走出军营。黄天对跌打外伤的造诣极高,声明播于一方,在军中中虽说是军医官却并没有受到朝廷的任命,只是受种师道的聘请为萧关的将士治伤看病。种师道对他极为尊重,这也是黄天愿意留在军中的原因。

两人在头领周功明的带领下行色匆匆不大工夫就来到“神机营”的大帐外,只见营帐里已经乱成一锅粥,士兵成群结队地纷纷交头接耳小声嘀咕着什么。种师道定了定慌乱的心神,大步走进去。他一到帐中,那些士兵就都不约而同地肃静下来。一时间倒显得极为安静,大帐的中央停放着林重的尸体。种师道示意黄天去查看林重的死因,另一方面也遣散围观的士兵,只留下周功明一人在旁协助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