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爆脾气的虚远和尚按耐不住心中的焦躁,嘎声道:“嘁嘁喳喳说了老半天,你知道些什么就尽管说出来,何苦这样藏着掖着,憋得难受,要是贫僧我早就憋坏了脑子。”

羊伯老责骂道:“臭和尚,关你屁事,闭上你的嘴。”

羊伯老的话一出,虚远和尚果真缄口不言,毕竟之前自己受了羊伯老的手下留情之恩,面子总是要给几分的。羊伯老捅了捅忧愤交加的习可园,轻声道:“李谡如的武功厉害得很,你要小心了。咱们兄弟之间的恩怨,过了今日再说。”

习可园低声点头,眼中的神色很是复杂,他望了一眼羊伯老道,“好,我答应你,只要我能活着。”不知何时,他手中已多出一把冷气森寒的短剑,他扬声道:“今日我便以当年荆轲刺秦王的壮烈之剑‘鱼肠’来向阁下讨教几招。”他神情也随着他说话的语速慢慢地转变,不仅多出了一把剑,更多出了一种绵密的剑气。

李谡如轻抚双掌,慢吞吞地道:“好说好说。我倒要看看当日狄龙子究竟交了你们什么武功。”他手中的剑还是剑尖垂地,所有的光华都在这一霎那间消退得杳无踪迹。如电的目光却顿在邋遢道人脸上,仿佛邋遢道人那一张脏兮兮的脸孔上有他想要得到的秘密那般牢牢地吸住了他的目光。

邋遢道人的青锋剑原本有三尺七寸长,此刻只剩下二尺一寸,没有剑尖,只有剑锋,剑锋依然锋利如初,他的神情也并未因断了剑而露出半分的沮丧和失望。眼中却燃烧起了斗志,一种大不了玉石俱焚的豪气,一种生有何欢、死有何惧的胆气,一种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勇气,断剑的剑锋上居然有一道青芒来来回回的滚动。青芒映着他碧色的脸颊,显得更加的诡异和妖魅,须发也在这时戟张开来。虚远和尚只觉得想要呕吐,忍不住又倒退了几步。花妖妙清凝着眉首,一脸的惊慌失色,她知道邋遢道人已将体内的真气催动到了极限,一剑出手,只有生和死两种结局。她真正担心的是如果邋遢道人死在李谡如剑下,自己该如何向琅琊王交代。

李谡如雪白的狭长双眉斜飞入鬓,剑仍在手中,还是没用挪动过半寸,似乎他也根本就没有要运剑的举动。就连站在天井里的水月光也感受到了那柄剑锋上得气机,就像空气一样无所不在。见哥哥水清源一脸红霞,像映照着夕阳之光,心中更是担心,举步要踏进阁楼却是连脚也太不起来,身子像是被某种神秘而神奇的力量凝固住了一样。

水清源的位置介乎于邋遢道人、习可园和李谡如双方之间,首当其冲,双方发出的剑气,共同交会在水清源身上。水清源暗自叫苦不迭,想要抽身离开却是丝毫动弹不得,只好潜运“上善若水功”的心法,“心若冰清,万变不惊,无人无我,无忧无虑,无怖无悔,无畏无惧。泰山压顶,如清风拂,麋鹿于左,而目不瞬;心若冰清,万法自然,东西南北,任尔为之,不生不灭。”心神在瞬息间纯澈如水,灵台一片空无之境,向周身用来的剑气也仿佛化作了四处游走的流水一般循环往复、来往不息。

羊伯老不便出手,但脸上的那一层冰霜却越来越厚。冷得李柔倩不禁瑟缩了一下身子,倚着墙壁关注着局势的发展,她是在想不到二叔居然会以如此拙劣的方法来讨取“珍珠衫”。以她的想法,二叔应该一出手就止住习可园逼他交出“珍珠衫”之后,要解决师门恩怨也好,个人恩怨也罢,那才是上上之策。

此时李谡如的剑还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动,他的目光里却闪烁着清冷如月的光芒。

邋遢道人脸上的青碧之色更浓,如抹一层颜料似的,就连唇角也发出碧莹莹的光泽。

习可园的脸则是阴沉的,像密云不雨的天空。手中的剑气却在这时侯暴涨,如怒潮般席天卷地而起,伴随着一声轻叱,身形化为一道灰色的氤氲,宛若天际神龙矫夭、银河倒卷。

邋遢道人却是断剑斜斜刺出,刺向虚空。随着断剑的走势,青芒涌动,逼人不敢直视。

李谡如只是伸出右手的食中二指在剑锋三寸处轻轻弹了一弹,“嗡”的一声,像龙吟虎啸之声在山谷回荡,气势令人为之心头一寒。剑光像一道匹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迎上习可园。

一缕青芒在若有若无之间像水一样渗入光华夺目的匹练里,左冲右突,上下翻飞。

羊伯老掩口倒退半步,他不敢发出惊讶之声,生怕影响到了习可园的心神。他看得出习可园此际的生死悬于一线,剑气已经催到了极限中的极限。可李谡如每一招每一式的回击都仿佛轻松自在得像喝了一杯水、翻了一页书,虽有邋遢道人诡异神妙的剑招作为掩护,但依旧奈何不了李谡如半分。

阁楼里风声激荡,众人如处悬崖之畔,受劲风吹拂却无可抵御。最为艰苦的还要数水清源,他此时更是动弹不得,运功相抗也无济于事,只觉得身子都仿佛要被凛冽的剑气撕成碎片那般难受。直到现在他才相信世间真有人的修为可以以剑气伤人的话,如果早知道他也绝不会不动分毫地呆在决斗的双方之间遭这份罪。

李谡如发出一声短啸,然后众人都听见他说“去”话音拖得极长。

但见习可园灰色的身影凌空翻转六七个筋斗,又急啸一声,单掌绕了一个圈,一掌拍在地上,纵身腾起,一抹剑气急斩李谡如肩头。

邋遢道人的断剑,剑断,意未断,绵绵无穷尽的剑意充盈在阁楼中。整个人都仿佛化作了一团青芒翻飞滚动如星丸跳跃。

李谡如的剑,忽然剑气纵横,宛若黄河之水倒卷上天,东海素波巨浪滔天,挡者披靡。他的身形随着剑势的抖动而像哆嗦一样的动了起来,他一动,整个人的气势都仿佛生机再现。但见剑气飞舞,亮如星斗,快似流星,更如下了一夜的流星雨。

花妖妙清的眼神很是迷离,像在睡梦中忽然被人吵醒,一脸的怅然之色。

虚远和尚拨浪鼓似地摇着脑袋,他的神情中多了几分痴、慢、疑的风采。

李柔倩曾经在剑庐见过二叔的这一剑,此时她却不敢正面观看这一剑的风情,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失声痛哭。